李淵目光變得凌厲起來,“朝廷九成以上的官員都是關隴、關東、江南人,你覺得遷都蜀郡可能嗎?”
“父皇,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我們必須要做最壞打算,至少應該預留后路,一旦荊襄有危,可以及時遷往巴蜀;現在至少該做一些準備了,兒臣的意思是先派可靠可信之人去經營巴蜀,打造出一個民心似鐵、無內憂外患的巴蜀,即便日后不用遷都,卻也利于朝廷對巴蜀的掌控。”
李建成并沒有被父皇的眼光嚇倒,他知道父皇其實很早就想遷都了,只是擔心各方勢力反對,是以不敢實施,但如果以治理地方、安撫民心、穩定后方為名,派遣良吏經營巴蜀就不成問題了。
“如今隋朝軍勢滔滔,暫時不可力敵,當以保住軍隊不失為首要,更重要是我大唐必須要面對現實,要做好最壞打算,如果事先沒有安排,隋軍猛然殺入襄陽,咱們就連退路都沒有了,即便成功退到巴蜀,恐怕面臨的將是一個大亂的巴蜀,這樣又能堅守多久?所以朝廷必須對巴蜀擁有絕對掌控,并逐漸將一些戰略資源移往巴蜀,以免步當初倉促南下襄陽之后塵,兒臣記得當年南下之時,襄陽裝不了這么多人,造成了嚴重的軍民沖突、官民沖突,最后不得不動用軍隊強行平息,而這,也讓襄陽百姓對我大唐十分反感,至今都沒有多大歸屬。前車之鑒,不可不妨。而我們只要在巴蜀有了充分準備,也能在戰火忽然燒至襄陽時,可以從容撤到巴蜀,關閉險關要塞,不予隋軍趁勢追擊之機。”
李淵聞言,目中厲色漸漸消退,半晌,才嘆了口氣,苦笑道:“朕只是很擔心,一旦我們表現出遷都巴蜀跡象,會引發朝野混亂,尤其關隴、江南和關東貴族,他們肯定都不會接受,會引起更大騷亂,所以朕左右為難,遲遲難以決定。”
李建成苦澀一笑:“父皇多慮了,只是派良吏良將入蜀治理平亂、穩定后方而已,這是很合理的安排。只要我們不說遷都,他們便是心有懷疑,也不能多說什么。真到那一天,他們便是不想退也只能退,這叫形勢不由人。”
李淵目光一亮,這法子倒是不錯,想了想,卻又嘆息了一聲,很是不甘的說道:“巴蜀雖是隱龍之地,卻也是困龍之地,若我們退入其中,就很難出來了,便是天下有大變,也因為遠離中原,無法及時反應,僅憑巴蜀一地也不是長久之計啊。蜀漢便是最典型的例子,空有一批能臣干將,卻無支撐作戰的人口和錢糧,這才使諸葛孔明、姜維只能帶少許兵力北伐,因為后續乏力而多次錯失良機。”
對此,李建成早有暢想,并說出了自己的主張,“父皇,蜀漢北伐,實因南方一片荒野,然世態變遷,在南方繁衍生息的民族多不勝數。據兒臣所知,在瀘川郡、犍為郡、越巂郡南部是蒙巂詔、越析詔、浪穹詔、邆賧詔、施浪詔、蒙舍詔為主的六詔,人口約有百萬之眾,我們不妨效仿楊侗以戰養軍、以戰養民之策,將之征服,六詔如今處于蒙昧之態勢,彼此之間征伐不休,平之不難,然后將之納入大唐版圖,自成一郡,盡取其百姓為我大唐效力。同時,派一將率軍從牂柯郡殺入嶺南諸郡,然后再北伐蕭銑和林士弘南部的兵力空虛的江漢沅湘諸郡、淮南江表諸郡,以上地域要么山勢險峻、要么水網縱橫,隋朝縱橫天下的騎兵將無用武之地,到時候可借地勢之利,誘敵深入,將隋朝有生之力一一殲滅。”
李淵聞言,緊鎖的眉頭慢慢打開了,眼睛也亮了起來,從接到李世民潰敗的消息開始就百念皆灰,一生的夢想仿佛都破滅了,覺得自己的人生之路從此暗無天日,只能一步步走向死亡,是以把自己關在房間內,誰也不見、軍政全不管。更覺得所有人都背叛了他。而李建成勾勒出來的藍圖,就仿佛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盞明燈。
“對啊!朕只盯著隋魏,怎么就沒想到遷回二者后方呢?”
李淵忽然跳了起來,心中豁然開朗,一種突來的歡喜使他心都快爆炸了,反復說:“朕怎沒想到呢?”
他大笑起來,連外面的侍衛也佩服得五體投地,還是太子殿下厲害,進去只說一席話,圣上就像是被打了雞血一樣,不像晉王,每次都惹圣上生氣。
但李建成卻高興不起來,心知大唐大小勢力因為利益分配問題,必使自己之構想不能迅速執行,這將錯失最佳良期,只求父皇在李密尚未失敗的時候,能夠取下六詔,將大唐的疆域通至交趾和大海。否則的話,又會事事慢人幾大步、處處受制于人。李建成也希望執行此策的大將是有作為、有能力的大將,而不是紙上談兵之輩,不僅是大唐承受不起再次輸的代價,還因為時間不等人。
目前來說,最合適的人選無疑是李世民和李孝恭,兩人不管是對大唐的忠誠,還是個人的能力都是最可靠的人。從公事上說,李建成希望父皇將李世民這個不安分的家伙調去巴蜀,免得他在荊襄搗亂,但是從私心來講,又擔心李世民將巴蜀經營成他的王國,到時候不僅是自己生死未仆,便是父皇也會淪為傀儡。至于李孝恭吧,無疑是李建成最意屬的人,可這畢竟是他最忠實的支持者,如果自己推薦李孝恭為將的話,父皇會不會也像自己擔心李世民所為一樣來懷疑自己?
一時之間,李建成只感到左右為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