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到十月,高原之上少見晴天。在凄厲的朔風之中,雪花趕集了似的一陣緊過一陣。
瀘水河畔,薛萬徹、尉遲恭、牛進達、丘師利頭發濕漉漉的,他們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之中痛痛快快的洗了個澡,現在兩人一組,面面相對,交替為對方清理胡須,已經數月末曾這般放松的洗漱了,每個人身上都搓下一層厚厚的污垢。此戰,他們已經把吐谷渾殺破了膽,再也不敢招惹大隋軍隊之鋒芒,全軍上下都放松了下來,分批次到河中洗清自己,冬天泅水是隋軍必不可少的訓練項目,長年累月的訓練,大家也都不怕雜著碎冰的河水之寒。每個人都在整理自己,準備清清爽爽的還朝。
西域人不過春節,沒有回家過節的概念,此次,他們將會隨著幾位大將入朝面圣,接受大隋皇帝的封賞,對他們來說,身為大隋帝都的洛陽遠比回西域有吸引力,因此哪怕不能回家,人人卻都有著‘回家過年’的興致。
至于讓這不足一萬三千人的胡兵入京干什么,薛萬徹、尉遲恭、牛進達等人都懶得去問,這些活下來的兵,自然是精銳之師,按照楊侗以往的作風來看,應該是讓這些胡人大開眼界,見識一下洛陽的花花世界,當他們‘樂不思蜀’之際,順勢將這些強悍之士納入大隋國籍,從此跟西域各國也就沒啥關系了。然后,再讓蘇定方訓練新的絲路聯軍,這么做不僅補充大隋人口,關鍵是能夠一步步的吞食西域各國的戰爭潛力,長此以往,西域那些小國的家底恐怕都被楊侗這殺人不見血的手段挖空。
“薛帥,我們殺到積魚城外時,慕容伏允明明占有絕對的兵力優勢,但他卻眼睜睜的看著我們收拾戰馬和馬尸,不敢追來,估計是嚇破了膽子。要是我們一鼓作氣的攻占積魚城,建國三百余載的吐谷渾自此死絕。”
為牛進達刮好胡須的丘師利,蹲在捧水洗臉的薛萬徹身邊,眼中閃爍著興奮的光芒。
自古滅國之戰,都是名垂青史的功業,丘師利自然很需要這個功名。眼下的吐谷渾,只剩下幾口氣了,他們加一把勁,未必不會成功。
“你想多了?”
薛萬徹拿取一塊毛巾,擦干臉上水珠,一屁股坐在一塊大石頭上,笑著說道:“戰后,在對待東/突厥、西突厥問題的時候,我與你有同樣想法,認為除惡務盡,但是圣上不同意。”
“圣上為何不同意?”丘師利不解的看向薛萬徹,這也是九成以上的大隋百姓無法理解的事情,當初的兩個突厥全都四分五裂,大隋完全有實力將之殲滅,但是楊侗沒有,這令所有人都感到奇怪。
“圣上認為:敵人并不是殺干凈就能解決掉的。”薛萬徹指了指積魚城所有的方向,說道:“吐谷渾現在的這些地方,都是天然放牧之所,就算我們把吐谷渾徹底拔除,但用不了多久,吐蕃人、羌人,甚至是六詔之人也會過來。”
丘師利說道:“但是那又如何?來一個殺一個好了!”
“你這話,跟羅士信那小子當年在義成城昭武宮說的差不多。”薛萬徹哈哈一笑,道:“引發戰爭的,并不是某一個民族,而是土地,這里水草豐茂,用不了多久,這里的人口就會重新繁衍起來,如果我們滅了吐谷渾,到時候我們面對的將是一支全新的敵對勢力。吐谷渾現在已經讓我們殺破了膽,這些人在有生之年,或許都不敢犯我大隋邊境。但如果換成新勢力,就未必了。如今我大隋以統一大業為重,外族這方面自然以穩定為主,而邊疆的任何一個新生勢力,遠不如已經喪失膽魄的突厥人、西域人、吐谷渾人、高句麗人聽話、好控制,這些人現在對我大隋俯首稱臣,不敢侵犯大隋邊境,暫時可以將之當作鎮守四塞的看門狗。”
“還是薛帥看得遠。”丘師利佩服道。
薛萬徹搖了搖頭:“這些道理是圣上說的。尉遲、老牛當時都在場。”
“如果我們不在,你是不是要領下這份贊譽了?”尉遲恭笑著打趣。
“我薛萬徹有這么不要臉嗎?就算你們不在,我也不會冒領……”薛萬徹語氣拖得長長的,然后說道:“才怪!”
眾人大笑。
“薛帥!慕容伏允遣使求見。”一名斥候校尉飛馬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