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光見楊侗行此大禮,連忙按馬不前,先是朝著楊侗一禮到地,然后迅速讓到一邊,輕輕掀開車簾。
“哈哈!不必多禮。”走下馬車的楊廣呵呵一笑,快步上前,雙手扶起楊侗,瞇眼仔細打量他一番,見他雙眉如劍、儀容不凡,印象中的稚氣皆無,神華內斂,給人一種穩重之感,心中喜愛之極,暗贊,‘好男兒,真吾孫也!’
“臣孫多謝皇祖父!”楊侗借機偷瞄了一眼,只見楊廣身材高瘦,相貌清癯,身姿挺拔,深邃目光不時地透出一絲厲芒,給人一種不怒而威之感,但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說不出的溫文爾雅。
楊廣伸手在楊侗肩膀重重的拍了幾下,神色和藹的感慨道:“侗兒,你太了不起!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這么出色呢?”
楊侗不由得有些慚愧,苦笑道:“孫兒也不覺得自己有多么了不起,最開始只是不想死,這打著打著就稀里糊涂的成了這樣子。”
楊廣朗笑道:“我怎么覺得你這話,充滿了得意呢?就不能謙虛點嗎?”
楊侗笑了笑:“如果我謙虛,那還是您的孫子嗎?”
楊廣開懷一笑,又有些傷神的說道:“將一個四分五裂的破碎山河扔給你,我很抱歉。”
“您千萬別這么說!”楊侗說道:“您和世家斗,目的無非有四:其一、只有將以軍武起家的關隴權貴打倒,才能打破幾十年換一朝的怪圈,使天下有幾百年的和平,以免中原大地因為內斗元氣盡失,重演五胡亂華之慘劇;其二、世家大族先有家、后有國,在這前提下才會考慮為君主分憂,如果不將天下世家斗倒,寒士無法出人頭地、窮苦百姓無立錐之地,而要想讓百姓真正的過上正常人的生活,只有把世家手里的一切搶過來均分;其三、您不僅想當那種被世家束縛的名義上的皇帝,您要當號令所至、莫有不從的真正皇帝;其四、您擔心子孫不肖,最終像元氏、宇文氏那樣,被其他門閥輕易奪走大隋江山,所以您要在自己余生之中,將大隋最大的威脅根除。”
“但其際上,您能做的其實很少很少!您每走一步其實都如履薄冰,異常艱難。原因是關隴控制了大隋七八成軍隊,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行事過激就會引起關隴權貴強烈反抗,后果不堪設想。不然,您也沒必要每次都要假借大義之名,您以民族大義為名,將關隴權貴的不滿強壓了下來,讓他們不敢直接發作,否則的話,就是民族罪人,于是他們只能被迫接受。但是,關隴權貴也不是傻子,不會放任您割肉放血的,所以高句麗戰爭之后,大隋烽煙四起。但也正是因為天下大亂,才讓所有野心家從幕后跳到前臺,從而能夠光明正大的一一收拾。而您組建的驍果軍其實就是為了重掃天下準備的精兵。”
“只不過您終究是人,不是神!斗了這么幾十年時間,又一直走得不順,心累了,難免就會消沉。不過也不要緊,您的孫子沒讓您失望,順著您的設計的天下走得四平八穩。”
“侗兒,你說得太好了!想不到這個天下,真正懂我的,居然是我的孫子。”楊廣雙眼泛紅,語聲之中帶著萬分激動的情緒,“我自知不是一個好皇帝,一心想要威加宇內,恨不得把后世子孫的麻煩全部解決掉,所以操之過急了。我看你施政方略之后,才發現我所犯下的錯和王莽一般,將政令一下子就推廣到全國,所以導致天下世家緊密團結來對付我,而你卻從實際掌握、萬眾一心的疆域起步,一點點推廣,很小心很穩,加上當時的冀州、幽州世家空前凋零,也給你提供了一個良好的環境。”
“還有您留在洛陽、黎陽、涿郡、北平、遼東等地錢糧軍資,這些都是孫兒發家之本!”
“哈哈哈哈!看來我還有點用。”楊廣朗笑一聲。
“圣上!”沈光見祖孫二人在雪地里聊上了,提醒道:“是不是應該到大殿內再談?”
“呃!”楊侗不好意思一笑。見了偶像,就喋喋不休的說個不停,都把地兒給忘了。
“沒事沒事!”楊廣笑著說道:“幾年未見,我們祖孫好好的促膝長談,把酒言歡!”
“皇祖母她們在里面,全都不知道您平安歸來的喜訊。”楊侗指著不遠處的徽猷門,笑著說道:“您自己進去吧,多年不見,想必您和皇祖母有很多話要說。孫兒就不打擾了,咱們改天再把酒言歡,暢談天下大事!”
“哈哈,好好好!”楊廣喜笑顏開的走向了徽猷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