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生只做一件事,就是求取和翻譯佛教經典,其中取經用了十七年,譯經用了十九年。可以說,在他身上,有著史上罕見的執著求真精神。
楊侗十分佩服這種有毅力且十分純粹的人,換作是他,絕對吃不了那寂寞的苦。
但他還是說了句:“朕不讓你去天竺。”
“圣上……”玄奘知道楊侗的話就是律法,就是大隋的天,他不讓自己去,自己就去不了,頓時有些著急了,“圣上倡導百家爭鳴,我佛家難道不在此列?”
楊侗說道:“如果不在,朕就不單是限佛,而是滅佛了。但你知道天竺的佛法是什么嗎?天竺、泥婆羅的佛法凌御在皇權之上,佛門領袖的地位就跟突厥的大祭司一般,有著至高無上的地位,在這兩個國家,佛門不但干涉朝廷軍、政、財等方方面面,甚至皇帝由何人來當,也在佛門一念之間,你認為他們的佛法適合我大隋嗎?”
“……”玄奘面色有些難看,不管天竺佛門是否如此,但皇帝認為不對,怎么可能讓他去學?要是自己一心去學,不就是想要架空皇權了嗎?
“佛門是外來教派,經義本是梵文,你們佛門歷代子弟在翻譯、注解過程中,大量摒棄天竺佛的歪理邪說,大量的借鑒和吸引儒家、道家思想,從而形成了獨屬中原、適合中原的佛學體系,與天竺佛門除了同名之外,在靈魂、骨骼、肌肉、血液等方面實際上已經毫無瓜葛。現在的佛學理論是一代又一代高僧,為了迎合中原王朝政治體系、文化傳統、風俗習慣所創造出來的心血之作,也很適合我中原王朝;你要是將天竺佛學迎入大隋,明顯就是倒退到最初,歷代高僧的畢生之作也就毫無益處了。”
玄奘沉聲問道:“圣上所言天竺佛之事是否屬實?”
楊侗眉毛一挑:“當然,這不是什么見不得人的辛秘,朕騙你干嘛?再說了,朕想滅佛的話,一句話就搞定,何必跟你一個小和尚嘰嘰歪歪?關鍵是朕反感天竺佛,你又給逮住了,你覺得你還去得成嗎?”
“……”玄奘雖知楊侗蠻不講理,但之前所說的話無從反駁,因為現在的佛學的的確確是照搬中原改進的,說是自成一體真沒錯。自己千里迢迢去學并不適合中原的天竺佛學,不是有病嗎?
玄奘眼中閃過一絲迷茫,“那圣上覺得貧僧應該怎么做才好?”
楊侗樂了,“簡單得很,你可以學老子、孔子啊。”
“學老子、孔子?”
“老子、孔子無從到有,自創一派學說,他們的學說歷經千年還大受歡迎,原因是他們的學說立足于本土,適合我們這片土壤。你”
楊侗認真的看著玄奘,說道:“天竺的佛學于我大隋而言,是水土不服的叛逆之學,就算你覺有所成,朕與朕的子孫也不允許你來傳播,學之何益?朕認為你應該走的路是用心去看、去學、去想前代高僧的著作,然后去蕪存菁,總結出一套符合自己心目中佛學,一個適合大隋的佛學,這樣的佛學才是實實在在的真經。當然了,這條道路十分難行,但比起老子、孔子好,最少你有幾百年的佛學可以借鑒。”
玄奘聽著楊侗的話,眼睛越來越亮,散發出了驚人的光芒,呢喃自語道:“明白了,貧僧明白了!”對楊侗深深一拜:“多謝圣上點化之恩。”
不是玄奘心志不堅,而是一來楊侗說得有道理,天竺佛學不適合中原地方實在太多了,這一點,他從最早的譯本看到過,而且還不少;二來是楊侗不讓任何人將架空皇權的佛學帶進大隋,他要是還堅持著去天竺,估計見不到明天的太陽,畢竟以楊侗現在的身份,搞死他就跟踩死一只螞蟻似的,所以他很光棍的認命了,決定走上另外一條求取真經之路。
“你能明了,朕心甚慰啊!”楊侗笑呵呵說道:“其實儒、法、墨、道、佛等等學派,都有導人向善的意義,這些知識利國利民,朕不反對。朕反對和限制的是打著各家各派幌子來裝神弄鬼、訛詐百姓的賊道士、假和尚。”
玄奘默默點頭。
這是事實,不容反駁。
朝廷的宗教制度,對他這種一心向佛的人,形同于無。所以朝廷限制并非是佛,而是玷污了佛的假和尚,正是這些人毫無底線,才讓佛門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從某種程度上說,朝廷限佛,實際是維護佛門清譽。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這世上,能有幾個和尚像那這樣純粹?
“玄奘,你說佛是什么?”楊侗心知玄奘法師被自己說服了,忽然又產生了一個新想法,要是把這位佛圣也改造成思想激進的憤青,他所創造的佛學理應充滿血性,真要這樣就有福了。
“啊這……”此時禪宗六祖還沒出世,玄奘又不能欺騙楊侗,說佛就是如來佛,可他現在只是二十歲出頭的小和尚,以他現有水平確實說不出“佛”是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