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因這個民族自古以來,無論是清正君子,還是奸佞小人,莫不講究一個名正言順,哪怕生前飽受摧殘,亦要搏一個身后名。
此戰若勝,他作為關鍵的積石關守將,史書之上能不深深的刻下‘李世謨’三個大字嗎?
只是,積石關現在也打得相當艱苦,李世謨將雙手按在城樓冰冷的欄桿之上,遠眺敵軍大營,眼中閃過一抹憂色,對周紹則說道:“也不知朗日贊普究竟答應慕容孝雋什么條件了,竟讓吐谷渾人如此用命。這六天下來,吐谷渾人在關外損失的士卒,少說也有兩萬四千人。朗日贊普能讓他國國君為他如此賣命,倒是很有幾分手腕,難怪圣上非要除掉此人不可。”
周紹則的心思,也從對未來的憧憬恢復到了眼前的戰爭,他皺眉道:“李將軍,我軍傷亡雖然遠遠不如敵軍,但是在敵軍日夜騷擾之下,我軍將士異常疲勞,再這樣下去,遲早支撐不住。不如我們上書圣上請求支援。”
王伏寶早料到積石關是敵軍主攻的方向,在大戰來臨之前,讓李世謨發動周邊牧人,將關城修建得頗為堅固,但時間太過倉促,很多輔助性的防御體系尚未建成,防御力終究比不上一個完整的城池,也是因為關前通道狹窄,敵軍的兵力優勢無法體現出來。
“積石關是河源、西海、臨洮等內地的門戶,戰略地位之重堪稱關中四關、洛陽八關,我們一旦請求支援,圣上一定派兵支援。但圣上的兵力與敵軍相比也不占優勢,而圣上所在的多瑪地勢比這里高、氣候比這里惡劣,大軍受到的影響也更大。若是派兵回援、殲滅不了吐蕃主力精兵的話,整個大計都會受到嚴重影響。”
李世謨鄭重的說道:“現在好不容易有了如今的局勢,將朗日贊普和吐蕃舉國之兵引到戰場,一旦西戰場因為支援我們而取不到既定戰果,一戰而定的機會將會毀于一旦,朗日贊普和吐蕃兵也會脫離戰場,回歸吐蕃。以后我軍想要滅敵,只能深入吐蕃之境作戰,就算不被敵軍斷去糧道,但想要一戰定吐蕃就難了,如此一來,我大隋將會陷入曠以持久的戰爭泥潭,于國不利。為今后計,我們縱然再艱苦、縱然把守軍打光拼光,也不能給圣上絲毫麻煩,也要堅持到底。否則,你我將是大隋的罪人。”
兩軍交鋒,永遠充滿不可抗拒和避免的意外事件,也因此特別考驗一名大將隨機應變和決斷能力,在這方面,李世謨很顯然遠遠超過了周紹則,在困難面前,他選擇自己去解決,而不是給長遠大計增加麻煩和變數。
“將軍考慮極是,末將慚愧。”周紹則點了點頭,不過話雖如此,但繼續這樣被敵軍騷擾下去,我軍將士恐怕支撐不了多久。
當初楊侗在這里給他們留下一萬精兵和五千奴兵,并且還有破軍弩守城,可是經過這么多天的大戰,弩箭也已耗盡,失去了這個大殺器的威懾,二吐聯軍才這么不要命的攻城。
這對守軍造成了極大的死傷,現在活著的、能戰的將士,連三千都不到。
這并不是說他們已經陣亡了一萬多人,而是人的力氣終究是有限的,在耗盡以后總要一個恢復的過程,就拿一名弓箭手來說,正常情況下,一天能開四五十次弓,但如果沒有充足的時間來恢復,這個開弓的次數到第二天就會銳減,如果連續不斷的進行高強度作戰,甚至會令雙臂永久損傷,而朗日贊普顯然便是打著這樣的主意,不僅日夜騷擾,還動用大量吐谷渾士兵的命,來消耗隋軍的箭矢和力氣。
“放心吧。”李世謨目光從憂心忡忡的周紹則臉上轉向了城外,冷笑道:“吐蕃、吐谷渾是由各個部落組成的國家,他們的兵來自一個個部落,主將也是各個部落的首領,之所以能夠凝聚在一起,全靠贊普、大可汗個人威望,以及本部實力來壓制,這種國家的國民上上下下都充滿了獸性,不但對敵人狠,對自己人甚至更狠,要是贊普和大可汗勢弱,各部輕則不遵號令、重則自立。同理,一旦哪個部落弱小下去,就會遭到周邊的強者吞并,所以各部首領極為珍視自己的軍隊,相當害怕打硬仗,當損失到了他們難以承受的地步,便是他們的贊普和大可汗強行逼迫也派不動。一國尚且如此,更別說是兩個國家了。所以他們這種不要命的打法,根本堅持不了多久。若不然,兩國各部都會止兵不戰。”
“應該是圣上那邊有了大動作,這才逼得朗日贊普瘋狂攻打我們。而且圣上那邊肯定也快有好消息傳來了,我們這里支撐得越久,圣上那邊的壓力就越小,離大破兩國的時間已經不遠了。眼前的困難,你可以稱之為最后的瘋狂。”
周紹則點了點頭,根據細作打探到的情報稱,吐谷渾此次全部出動,把能打的青壯全部押上,他們的兵力數量自然就比之前多得多,經過了這一戰,不管結果是贏是輸,吐谷渾都差不多算是廢了,慕容孝雋這么賣命,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