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燕客坐在打磨光滑的石凳,感覺屁股熱乎乎的,立馬又站了起來,當他知道對方的身份之后,問道:“段村長,看樣子,你們村子今年是一個好收成啊。”
段成眉開眼笑地道:“是啊!這都是托圣上宏恩,他老人家讓官員組織大家開渠引水,還教我們積肥深耕、制作水車,有了這些能夠增收的東西,哪怕干早之年,也不影響收成,大家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
劉燕客想到一事,又問道:“你們的租子,是等這批糧食弄好才交上去吧?”
段成笑道:“是啊!我們已經收一茬麥子了,可官府只收稻子、粟子和黍子,所以我們自己吃麥子。這稻子、粟子和黍子價格好,交租所剩下的,大家都舍不得吃,會拿去賣錢,換點油鹽、布料什么的。”
這時節,北方農作物依舊以粟和黍為主,有些水源充足地區也種稻子。麥子雖是旱地作物,但它其實要比粟、黍要求高。加上面粉加工工藝落后,人們通常是把麥子煮熟食用,口感不是很好,所以窮苦人家一般都吃麥飯,能賣好價錢的另外幾種,他們是舍不得吃的。
劉燕客和幾名隨從對視一眼,又漫不經心的朝段成詢問:“對了,段村長,南方兵事頻繁,禍及荊州、揚州,又有天災不斷,以致該地苦寒瘠薄、民不聊生,朝廷都適當減免賦稅……你們這里有沒有減免?”
“嗨!”段成搖頭失笑:“我們這里剛剛平定戰亂的時候,也得到圣上減免過賦稅。聽說南方去年才收復過來,這就跟幾前的幽州一模一樣嘛,圣上減免他們的賦稅,很正常啊!我們這里安定了這么多年,更無旱澇蟲災,說是年年豐收毫不為過!朝廷年年打仗,也挺不容易的,朝廷不加重賦稅,已是格外開恩了。我們要是再讓朝廷減免,還是人嗎?”
“有道理!”劉燕客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去年下半年,北方大地多有旱災發生,朝廷酌情減免一些地方錢糧賦稅,而這雙遼郡因為背山靠海,耕地面積十分稀少。
雙遼郡太守張罕也適時上奏朝廷,洋洋灑灑的奏疏將雙遼郡形容成山貧水窮、大地赤貧之所,言語之間盡是為民請命之語,極力懇請朝廷減免雙遼郡錢糧,并請朝廷撥糧賑濟災民,又說自己治理不力,向朝廷請求賑濟感到惶恐不安,給人的感覺就是一位親民愛民的清官形象。
當初這里先因楊廣發動的高句麗之戰,動用了整個河北的百姓去運糧,誤了農時的百姓極為貧困,之后的河北大地演變為亂戰核心,幽州地區變得人口稀少,貧窮不堪。
楊侗離開北方南下之時,雙遼郡確實是張罕所描述這般,處于荒蕪之地,故而他信以為真,不僅減免了雙遼郡一年錢糧,并根據本郡人口賑濟糧食十萬石。
然而事實的真相是:經過朝廷多年興修水利、民間也用上了各種新式農耕工具、農作物品種也隨著中西方交流不斷增加,朝廷政策也向農業傾斜,如此種種,使得北方和西北都成了重要的糧食產區。此后又經過多年人口繁衍,開荒墾田,雙遼郡也變成了農業發達的地區。可如果地方官有意隱瞞,一心打仗的楊侗和重臣們又如何能知道?
而劉燕客親眼所見的雙遼郡卻是雨水充沛、阡陌縱橫,如今這名村長更說這里年年豐收,問題一下子就出現了。
在這村子了解了村民歷年以來的收成和交租情況以后,劉燕客便率人離開了,之后又走訪了五個村莊,情況十分類似。
回到客棧之后,隨從孫謀興奮道:“劉少卿,雙遼郡年年豐收,百姓年年如數繳納賦稅,可朝廷去年不僅沒有收到一粒米、一文錢,去年一年,反而撥款賑災,這明顯就是雙遼郡佯災冒賑。”
“確實如此。”另一名隨從眼睛閃閃發亮:“少卿這一回,怕是要刨出一只大碩鼠了。”
“何止是大碩鼠,要是認真追究下去,整個雙遼郡官場都得塌下半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