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一個傍晚,中庭之內也在開會。
前院是門面,用于處理外事,接待外客,多是府中下人工作之所。
后園之地,流水假山,演武游春,祖宗祭祀,盛大比武,半為園林半野趣,專供主人游玩放松。
而中庭,則居前院與后園之間,居九五正中之位,乃主人家起居活動之處,既有前院之規整,又兼后園之雅適,唯以安心為當。
此刻,餐廳之內,秦氏一家,挨次而坐。
粗茶淡飯,陳米舊糧,權充一餐。雖無半絲腥葷,可眾人卻吃得異常珍惜,連坐于末位的秦興文、秦興武兄弟亦滴米不浪費,末了一碗白開水泡五六顆米,便是一碗粥,兄弟倆喝得興高采烈。
嘶!
肉香飄來,兩個小家伙口水直流,可卻更加賣力地喝起了清湯淡水。
滿桌大人也不由地吞了吞口水,自從來了這富平鎮一月有余,他們已經許久沒有肉食吃了,雖然軍武世家什么苦都能吃得下,可本能到底是最難馴服的。
“苦了你們了。一個個打小就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榮華富貴沒有享受過半點,這苦啊,卻是吃了一茬又一茬。”
四方桌上,主位左側的老人,緩緩嚼著一個粗糧饅頭,不時費力地嚼嚼谷皮兒,可望著兩側的兒孫們,老人心中的苦卻更甚,萬般滋味聚在舌尖,酸在眼眶,攪擾在心頭。
灰白的頭發似乎更顯蒼白,溝壑縱橫的皺紋越發蒼桑,一向偉岸挺直的背脊竟微微有些壓抑,此刻的一代軍神,哪里還有戰場上的威武,活脫脫就是個心憂兒孫的老翁。
秦業身為一家之主,雖然心知這一切皆是拜狗皇帝所賜,并非是他的過錯,可面對妻兒老少,鐵骨亦多柔情,錚錚早化凄楚。
可是,他到底不是凡人,久歷生死離別,傷感早不能動搖他的意志,大口吞下一大塊窩窩頭,壓下心中所有的苦與痛。
“這點肉絲,送給你們二嫂子。即將生產,不能缺了油水。”秦業朝端著飯菜的兩個女兒,發了號令,看著肉香越走越遠,眾人皆是心中沒來由地一陣失落。
特別是秦達媳婦紀靈蕓,明明知道這肉只能是送給呂飛燕吃,可瞅著自家口水真流的兩個半大小子,心里還是有些不痛快。
自己家這個小的,也才不過五歲。當爺爺的,也不多少分給孩子一點,哪怕讓他嘗上一口,也是好的,也不會影響個什么。
可惜,她本就深明大義,又知道秦家規矩極重,自是由不得她來表態。
“靈蕓啊,你也別埋怨老頭子,等日子寬裕了,娘再補償你們娘仨兒。”同樣身為婦人,肖幼娘自然清楚兒媳婦的心里頭想什么,當即拭了拭眼角的淚花,悲聲慚愧地向大兒媳婦請求諒解。
若非這場變故,她一輩子都不會想到,自己會向小輩低頭。
“娘,您老言重了。您看看這兩小子,吃水都長肉,可不能再慣著他們了。”紀靈蕓得了老婆婆這句話,心里那一絲絲氣早就消得丁點兒不剩了,當即搶了兩個兒子的碗,笑罵道:“看看,這一會兒又胖了一圈,爺爺奶奶太寵著你們了。”
秦達不著痕跡地握了握媳婦兒的柔荑,卻被紀靈蕓紅著臉用力地甩了開去,可夫妻心意相通,都感受到了彼此的愛意,連兩個少不更事的小家伙都看得甜甜一笑。
秦信坐著不是,站起又不好,平日里能言善語的一代儒將,此刻卻只能向哥嫂施了一禮,默默地坐下。
主位之上,秦業夫妻對視一眼,卻是欣慰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