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手慢慢抿過刀鋒,看似鋒利的刀刃卻并不傷手,手過處,刀刃如水變得圓潤,當真如水做的刀,可秦業卻被這種久違的不真實般的觸覺帶回到了童年。
“我很小的時候,這把刀便在了。”秦業的話,緩緩地,一如他抿過刀刃的手。
“自記事起,父親便喜歡對著這把刀,一個人默默地賞月,直至酩酊大醉,方才摟著刀睡去……”秦業的聲音已透出莫名的感傷,如同一個離家而去的孩子,于日幕的山間思念父母,可舉目茫茫,哪里又有歸途,唯有手中刀,清冷中卻透著溫暖的慰藉,讓他不忍松開。
肖幼娘伸手,握在了秦業的手上,給他溫暖。
秦業稍稍收了心中的悲與苦,慢慢平靜下來:“我也問過父親,為什么把刀將成人一般珍視,可父親卻只是搖搖頭,從來沒有說過半句。及至后來,戎馬生涯,這刀亦從未離開過父親,征南討北,我卻從未見他用過這刀,未讓它染過半滴鮮血……”
秦英早已瞪大了眼睛,實在想不明白,如此寶刀為何不有來殺敵。
秦達畢竟經了人事,心底自有情愫流淌,心間隱隱有了些猜測,只是涉及長者私事,他卻不好多言。
“十年前,大越定鼎,不知為何,他就把這刀,交給了你們母親……”秦業說完,拍了拍夫人的手,嘆息一聲:“這刀究竟是何來歷,看來他卻是告訴了你吧?”
說這話時,口氣有些酸酸的,還有幾分道不明的怨念。
此刻,他很想問問他爹:到底是兒子親,還是兒媳婦親?
竟然將傳家寶刀給了兒媳。
肖幼娘望著孩子氣般的丈夫,微微一笑:“怎么?吃醋了?那你可記得,你是怎么娶到我的?”
當著兩個兒子的面,秦業老臉一紅,趕緊打馬虎眼道:“哎,扯哪兒去了?說正事,說正事……”
肖幼娘咯咯一笑,連兩個兒子都看得呆了一呆。
“……想什么呢,真是為老不尊!十年前,你父親告訴我,之所以那么執著地不惜兵圍衛國,也要把我搶來嫁給你,其實都是因為這把刀。”
肖幼娘快速說道:“這刀,本是你娘所留,據父親所說,乃是萬年前大新王朝的鎮國之寶。你娘姓洛名雪嵐,本是越無明的未婚妻,可惜他愛江山不愛美人,為了讓父親效忠,不惜萬里迢迢引薦美人與父親相識……再后來,越無明用某種手段,成全了他們,才有了你……”
說到這里,肖幼娘復又調侃道:“所以啊,越無明對你可真是恩同父母。沒有他,恐怕就不會有你了。”
秦業卻連連搖頭,實在想不到,年輕時候的越無明竟然更加瘋狂。
秦英卻道:“那時候的他,倒是個好人,懂得成全之美。”
秦達心中苦笑,卻更不能開口了。
只聽肖幼娘道:“你娘受不得這等荒唐,自此后便疏遠了你父親,可惜,造化弄人,春風玉露一相逢便已珠胎暗結,一年后,你娘將你送至秦家,便從此再未出現……再后來,洛國被越國所滅,洛氏一族便徹底消失了……”
一個風華絕代的女人,只留下一個孩子,一把刀,便飄然無蹤影。
這是一個何等讓人遺憾的故事。
可對于秦業來說,何其殘酷!也難怪秦明從不向他提起這些往事。
“這把刀,當年選擇了我,所以,父親才會發兵攻衛,一日連日下四十城,兵臨衛都,將我從花轎里‘搶’了回來。”
哧!
水月刀在桌上,猛然一跳,化為一道水波,直向肖幼娘心口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