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洛蕭然體味過這句話再回神,凝夜早已離開多時。
突如其來的一陣狂風灌滿了洛蕭然的衣袍,赤金色的長明燈燭火在他身后不停搖曳,兩側墻壁上鐫刻的秩序法則仿佛一位位永遠注視著來往行人的神明。
洛蕭然迎風而去,悶雷陣陣,電光時不時會照亮天際積壓的幽暗云層,如同宇宙中沉浮了數萬年的神國終于在這足以撕裂一切的光亮中露出了它最不起眼的一角。
他駐足凝視著天際,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只覺得望著那里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隱約雷鳴,陰霾天空,即使天無雨,我亦留此地。”
洛蕭然忽然間想到了什么,他轉身奔向傳送陣方向,步伐間透著一絲凌亂。
他剛通過傳送陣到達艾尼希德第二十層,便在電光的映照下看到了那個倚窗靜坐的女孩。她的目光緊跟著閃電,她在聽雷聲,她在俯瞰艾尼希德下方那座完全被雷電籠罩著的城池。
電光亮起的那一瞬間,莫奈兒察覺到了洛蕭然,她赤色的眼瞳在觸及到他的那一刻無聲熄滅了。
洛蕭然心底沒來由地蔓延出了一絲恐慌。
16年前,也是這樣的一個雷雨夜,他失去了他的母親。從那個時候開始,每到雷雨交加的夜晚,他心底都會感到慌亂,就像是身邊的什么東西又會趁他不注意的時候悄悄離去。
他的父親曾在那樣的一個雨夜里拼盡全力地想要救回愛人,可他失敗了。而他也曾在他父親即將離去的前一刻掙扎著救下他,可他沒能辦到,反而是父親拼著性命保住了他。
無法掌控的命運和無法挽回的親人一直是他最大的痛處。
洛蕭然緊抓著懷里的枯樹,一時間竟不知道到底該去還是該留,很多女孩都害怕雷雨天,他以為莫奈兒也會,可她沒有。
看樣子,她不僅沒有害怕,反而還對雷雨天有特殊的感覺,她是特地走出房間守在了回廊上。
就這樣走過去,像什么都沒有發生過,不要驚動她,也不要去打擾她。
洛蕭然這么想著,可他經過莫奈兒身邊時,坐在窗邊的女孩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外袍。她認真看著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想要說什么,最終卻又沒有說出聲,手指也緊跟著松了力道。
洛蕭然再也挪不開腳步,躊躇一會才從懷里掏出那個紋飾古樸的八音盒遞上前道:“早晨的事請你不要在意,就當我沒有說過那些話。這個是我在裁決圣殿收繳庫房里找到的,上面有你的名字。”
莫奈兒接過八音盒,用手指摩挲著木質表面上刻下的字跡,她一眼就認出了那件東西。
“這是我父親送我的六歲生日禮物。在我記憶里他待我一直很溫柔,只有我們遭遇血族圍剿的那一天他為逼迫我逃走動手打了我,那是他第一次打我,卻也是他最后一次打我。
“被抓到后,我向那些血族人追問他的下落,沒有人回應我,而后我看到了他們的戰利品,那是一對浸在血里的純白色蝶翼,我永遠記住了那個捧著蝶翼的人,他就是薩雷斯。”
洛蕭然默默聽著,余光落到了莫奈兒臉上,她撫摸過八音盒,平靜地望向窗外繼續說道:“我媽媽的媒介是閃電,每到雷雨天,我坐在這,一遍遍看著那些閃電降臨,就好像她又回到了我身邊。
“我雖依賴黑暗,可我同時也厭憎著黑暗。我的本性讓我畏懼這足以撕裂一切的光,但我喜歡這光。”
她收回目光,轉而認真望向洛蕭然問:“納爾他……出事了,對嗎?”
她注意到洛蕭然避開了她的眼睛。
“有些事我不主動問不代表我不知道,我同納爾在血族相處了幾十年,我對他的了解程度遠高于你們中的任何一個人,正因為這樣,我才會既畏懼他又依賴他。他從沒有如此焦急地想將我推向另一個人。
“我不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但我知道守護誓言開始正式被王族使用后艾維拉家族內部誕生的所有守護者均未婚配過,他的事與我妹妹和誓言鐵律有關,是嗎?”
公審后洛依貝主動召開的那次圣殿會議洛蕭然參與過,他當然知道納爾現在的狀況,但他沒想到莫奈兒能僅憑短短幾天的接觸就猜測到納爾的事。
看到男人既沒有點頭確認也沒有否認,莫奈兒知道,她猜對了。
她小心翼翼地從儲物戒里取出了一個陳舊的筆記本:“守護誓言的修煉存在等級之分,這是我在血族幾十年里詳細記錄下的誓言修煉狀況,納爾與我的誓言契合度并不高,他或許還有機會。里面有我的書信,請你親自幫我交給我妹妹,作為交換,我愿意與你交往。”
洛蕭然愣了一下,他接住筆記本,下意識想要拒絕這樣不公平的交易,交往這樣的事完全是雙方自愿,怎么能當作是一種交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