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唐!憑什么要我給那個卑賤的家伙道歉?他自己走到他不該走的地方,難道就不該受罰?”
莫石的語氣尖銳起來:“就算他是您的仆人,您也沒有權力羞辱他。如果說只有高位者才配得到道歉,那或許‘抱歉’這個詞的意思應當改一改了。或者您盡管出身高貴,但教養不足?”
“一個下賤的低等赫雅爾和一個甚至還沒分化的毛頭小子,難怪你們會幫助那種——”
摩珥·紫晶站在廊上望著混亂一片的庭院,在意識到自己的威嚴無法就這樣阻止住學生們的吵鬧后,終于大聲呵斥道:
“全部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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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晶石學院分為白之院、青之院,以及砂之院。
這種區分方式與學科無關、與地域無關、與學業水平無關,僅僅是關乎門第。
赫雅爾中,伯爵及以上世家出身的求學者被分到白之院,以下者被分到青之院。所謂的砂之院則根本算不上是什么學堂,它遠離尖晶石學院的主要建筑而偏居一隅,只提供醫學和計算的課程,是為那些貴族的高級侍從所開設的教育場所——沒有赫雅爾,只有平民。
剛才在庭院里被欺負的那名少年來自青之院。
對于白之院的很多大貴族之子來說,他是個無足輕重的家伙,甚至窮酸得叫他們覺得討厭。
少年應該還不滿三十歲,他沒有分化成年,面容瘦削。他叫做佳楠·箬,與狄諾和莫石一樣今年剛剛入學,因此才會不慎走錯樓宇。
而他被抓住欺負的原因當然很簡單——因為他穿著窮酸,唯唯諾諾,又恰巧被喜愛找樂子的紈绔子弟發覺了。
他現在與莫石和狄諾他們站在一起,在摩珥·紫晶的辦公桌前頭站著,而那名金鬃公爵家的青年則已經回到教室上課去了,受到的唯一“懲罰”是晚飯前去禱告堂靜立一個漏鐘。
莫石和狄諾不得不虛心接受批評,而那位少年則跪下來懇求不被趕走,他的眼睛紅得嚇人,眼淚就像下雨似的往下落。
“我的父親萬般懇求我們的主人,才為我求到推薦信的,為了送我來中央,他賣掉了所有值錢的東西——大人,求求您,我才剛剛來到這里,我不能就這樣離開尖晶石學院……我的確愚蠢不堪,不僅走錯路,還頂撞那些高貴的主人……”
說到這,他既哀怨又憤懣地看了莫石一眼,同時又因為恐懼猛地低下頭。
莫石感到煩躁不堪,忍不住動了動身子,手中的法杖摩擦地面發出了一點兒聲響。而這引得那個少年渾身發抖。
莫石不禁皺起眉。
長者嘆著氣審視他們。
“回去吧,孩子。”他的聲音富有威嚴,顯然對應對這種事已經頗有經驗,“從明天起的一周你要每天打掃青之院的后園,并在睡前寫懺悔書。就這樣,你可以回去了。”
將那個男孩打發走以后,他嚴厲的目光回到狄諾和莫石身上。
他審視那名紅發少年,那是一個不折不扣的西方大貴族的孩子,除了口音之外沒有哪處不得體。他的眼睛非常明亮,尚未蒙塵。
他又將目光緩緩挪到少年身邊那個身份復雜的青年身上。
青年穿著黑色斗篷,就算在室內也沒有摘下兜帽。他似乎習慣于隨身攜帶那根黑色長法杖,而且他還戴手套,顯得十分古怪。
摩珥·紫晶出生于中央,進入尖晶石學院已足有七十余年,他是真正所謂“見過世面”的人——
他知道“豐穗”這個姓氏來自南方,屬于那些赫雅爾的不被承認的私生子(而既然他深受火雀的重視,還得到國王與圣祭司的特別照顧,說明他的父親地位應當不算低)。不過摩珥記得南方人大多有淺色的頭發和瞳色,但這名青年眼睛烏黑,頰側垂落的頭發也是黑色,這些外貌特征在南方非常罕見,就算全國范圍而言也不多見。
青年看上去不太容易判斷年紀,只能說大約五十來歲。(以雪行者的標準看來)身材瘦小、面容清俊,幾乎更像個女孩——如果他的脾氣與剛才那名青之院的少年相似,恐怕會受盡嘲弄調笑。
不過就之前發生的事看來,他肯定不會是一個易于相處的人。他那張沒太多表情的臉上有一種古怪的桀驁,但與此同時又像在長久隱忍著什么,因而看上去宛如被枷鎖壓身一般,陰郁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