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彥博神色一愣,繼續看了下去。
但他只看了兩頁,便迅速將紙頁合攏,滿臉嚴肅的看著秦歌道:“為天下眾生的財產生命作保,取萬人之力保那一兩例閑情,即可得利又可安民……”
秦歌淡淡的笑著。
也就是這個時候,文彥博卻是話鋒一轉:“此策不錯,但,絕不能去做!”
“為何?”秦歌臉上的微笑退去,疑惑的問道。
這可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東西,為何不能去做呢?
文彥博搖了搖頭:“本不想與你說,不過你早晚也會踏足官場,老夫便與你說個清楚吧!”
“十一洗耳恭聽!”秦歌開口。
文彥博輕笑,也沒對秦歌語氣中的不服氣做什么反應,而是仿若長者一般開口道:“你還年輕,他日你若是有幸能夠入主東府宰執天下,或許可以將這保險之策拿出來試試,但現在,不能做。”
等到宰執天下了,都只能是試試?
秦歌滿臉困惑:“這又是為何?”
文彥博接著道:“很多東西,出發點都是好的,如同前年六丈公慶歷新政,但即便是慶歷新政,到最后還是以失敗告終,這是為何?”
秦歌沉思起來,他所了解的慶歷新政失敗的原因,或者說他所了解的所有改革失敗的原因,都不外乎是觸動了別人的利益,并且是觸動了大多數人的利益。
就在他想要說出這個原因的時候,文彥博接著開口道:
“當時,天下人人皆知,新政是好事兒,百姓翹首以盼,官場人人興奮,便是官家也知道大宋已經到了必須改革的時期,甚至開啟了天章閣議事,可最后,官家為何卻又默許六丈公和富相的外放請辭,而沒有留下他們繼續改革呢?”
文彥博慢慢的抿了一口茶。
“原因,還是在一個利字!”
“范相公新政,共有十策,其中削恩蔭之策,新政之前,各方官員,都能在每年重大節日請求恩蔭子孫數人,受恩蔭者,無需科舉便能做官。”
“但范相公的新政削恩蔭實施之后,卻是只允許三年一恩蔭,每次只能恩蔭一人,且只能恩蔭直系子孫,連侄子都不能再受恩蔭,這是好事,但卻動了文武百官的利益。”
“或許你現在覺得恩蔭徹底取消才是最好的,可真當有一天,你也享有恩蔭自己子孫權利的時候,怕是又會覺得每年恩蔭一兩個太少了。”
這一點,秦歌深有感觸。
前世的階梯稅,他在月薪連起征點都達不到的時候,就會覺得那種月薪超百萬的有錢人每個月交幾十萬的稅都太少了,恨不得讓有錢人直接交百分之九十九的稅。
可等后來他月薪百萬的,等到他也成了有錢人的時候,每個月拿到工資就開始心疼了,恨不得沒有階梯稅,大家都只交個百分五就好了。
屁股決定腦袋,人心大多數都還是以我為主的。
秦歌也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圣人。
文彥博接著開口道:“再者,天章閣議事之后,以范相公為首的君子黨們更是直接忽略了官家,卻又拿不出實際的改革辦法來,歐陽永叔更是公然說出了君子朋的言論來佐證新政中舉薦制度的合理性,然而,不管朋還是黨,都是結黨!”
“結黨乃是大忌,是動了官家權威,是壞了祖宗家法!”
秦歌更加疑惑起來:“可十一這保險,似乎并不會動到誰的利益,相反,還能給無數人帶來利益!”
文彥博笑了笑,搖著頭開口道:“利益并不全都是放在臺面上的。”
利益,不全都是放在臺面上的?
“假如你真的推行了這保險之策,那么,你在老夫治下用出此策,此策便能歸屬文某政績,這保險的前景,是可以推及天下的,一旦推及天下,老夫就會被這份天大的政績推上首相的位置。”
“那么,如今的首相,如今東府的相公們,如今文某的那些對頭,會輕易坐看老夫得此好處,會輕易讓老夫動搖他們的地位嗎?”
“天下好處就這么多,你若是多得了,他們便少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