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仁踉蹌進城后,心中不安卻從未遠離。
有些晦暗的街上,他不時回頭看向來路,身后總是黑暗和寂靜,看不到有追兵,也感覺不到什么危險。
但如鯁在喉般的難受始終縈繞,而眼前也開始出現陣陣的眩暈。
他體質本就偏弱,比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強不出太多,他從船上下來便一直緊繃著心弦,更是從水里上來便沒有停下過,現在身心早就疲憊到了極點。
郎仁知道自己已經乏了,恐怕很難堅持到將軍府了。
包文煥雖然讓他進城,沒說消息給誰,可在他心里,此時成事的只有將軍府的那位。
至于這京城其他人,他信不過,而別人也不會信他,只會當他是瘋言瘋--北燕精騎尚在玉龍關外,被平北軍所拒多年,如何會有探子入境?
郎仁心里也不明白,可他知道自己現在該做的不是思忖這些事,而是盡可能地少去想,拼了命去傳信。
只不過那份纏繞在心頭的危機感愈加清晰,就如同陰云凝在頭頂,下一刻便是傾盆大雨一樣。
想到那在河上炸開的煙花,他知道那些人不會放過他。
郎仁眼皮睜了睜,想到了什么似的,轉身往巷角屋檐跑去。
這京城外城是有乞丐的,各個坊市都有,他們會充當掮客,也會賣情報給官府或是幫派,去混一口飯。
郎仁扶著墻慢慢挪著,他雙腿如灌鉛,眼皮更是沉重地要閉合,但心底的那份倔強,支撐著他一步步地走著。
“哎呦!”
腳下好像是絆到了人,只聽得一聲驚呼,一道黑影跳了起來,而早就沒多少力氣的郎仁也因此跌倒。
“嚇,原來也是個乞丐。”那人瞅了瞅癱在腳邊的人,一臉晦氣地擺手,“去去去,這地兒有人了,滾前邊兒躺著去。”
“咳,兄臺。”郎仁一把抓住了這人的腳踝。
“靠!”這人嚇了一機靈,只覺抓著自己的那只手潮濕卻如此的有力,讓他疼的只翻白眼。
“你趕緊松手,不然我打你了。”乞丐年紀也不大,從一旁撿起破碗,作勢照量著要摔在這愣頭青的腦袋上。
“我腰上,有塊玉。”郎仁強撐著開口,“給我辦件事。”
“你說啥?”這乞丐嘴上說著,手卻不慢,已經蹲下身子去摸索了。
一塊溫潤的羊脂玉被紅繩穿著,乞丐本是用手抓著,可一看自己那雙臟兮兮的手,連忙用內襟裹了,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這是真玉吧?”他隨口說著,眼神卻在放光。
這么一塊玉,起碼得幾十兩銀子吧,那得能買多少饅頭包子啊,不,這得吃燒雞啊。
“是真的,將軍府里的玉石。”郎仁躺在地上,氣息不穩,只是手沒松開。
“將軍府?”這乞丐愣了愣,而后看著腳邊這人,一臉懷疑,“你,跟將軍府有什么關系?”
“你去將軍府,找管家蘇福,讓他跟大少爺蘇清說,北邊的狼追到了城里,兩位公子請的雕玉師傅來不了了。”郎仁說著,又重復了一遍,接著道:“你一定要把消息送到,他們會給你一百兩銀子,我知道丐幫素來俠義,你一定要幫我!”
左右不過兩句話,這乞丐雖然聽不懂,可一下就記住了,而記得更深的自然是那一百兩銀子和丐幫這個稱謂。
丐幫早就消失幾百年了,乞丐就是乞丐,終成不了什么氣候。可當年丐幫可是號稱天下第一大幫,也讓那些乞丐的地位水漲船高,如同有了家一樣。
就算是現在,還有不少乞丐對之向往,當然也以俠義忠貞之士自居。
這乞丐哼了聲,拍拍胸脯,“我也不管你是什么人了,你放心就是,這消息我一定送到。”
“現在就去。”郎仁緊緊盯著他,“越快越好,一定送到!”
話說著,他的手便松開了,整個人躺在地上,呼吸也變得微弱。
乞丐皺了皺眉,看了眼手里這有些涼的玉,猛地起身,“看你像是跑了很遠的路,你就在這歇著吧,在這條街上也沒其他人來找你麻煩。等我回來給你帶倆包子。”
他說著,把玉在脖子上掛了,裹緊了破衫就朝內城那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