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延年平靜道:“本派做事,向來如此。”
兩人劍身相觸,看似彼此角力,實則雙方劍氣翻涌,于此不斷碰撞。
房上瓦片如感狂風,先是緩慢,轉而層層掀起,于空中碎裂。
四下官兵皆是離遠,遙遙看著。
夜空依舊黑暗,此間卻有火把的光。
葉常青衣衫狼狽,看著絲毫不像是觀潮閣這等大派出身的真傳,倒像是地方幫派或是市井里打斗的不良。
而陸延年衣著干練整潔,身姿挺拔,才更像是秉持俠義的江湖少俠。
劍氣翻涌之際,兩人內力同時一收,轉而雙劍一分,隨即驟然碰撞,劍鳴之聲不斷。
葉常青使出的是最拿手的覆海劍法,招招如同江海傾覆,狂風卷浪,迅疾剛猛。
陸延年綽號「落雨劍」,劍法雖師承桃花劍閣不假,卻已有自己的劍道。他的劍并非剛猛一道,反而帶了一股柔意。
只是輕柔如雨,卻連綿不斷。
輕雨化狂風,倒有幾分以柔克剛之意。
葉常青神情沉著,他知道眼前之人的名頭,更知道對方武功高強。兩派劍法不論高低,只是拼內力或是修為的話,自己都非陸延年的對手。
但他仍要一戰,既是一種劍客的爭鋒,也是自顏玉書擊敗后,心中積壓的沉郁。
如是一腔壓抑,需要宣泄。
如果說他的劍原本是一片風浪翻涌的大海,那此時,其中更多了一頭囿困欲出的鯨。
這是劍法的突破,若無天賦,葉常青也不會成為一派真傳,而這段時日在地下的渾渾噩噩之中,他由最初的忿然難捱,逐漸沉下心來回望過去。
他只會問自己,為何會落到今日這般田地,而不去計較一時的成敗得失。
是以,葉常青找到了自己的路,或者說是,重尋了自己的劍道。
唯有照見自己,方可明心。
葉常青出劍,無華鐵劍卻綻放了光芒。
眾人所見,便是那房頂飛檐上,出現了一道匹練,如月光凝聚,灑落人間的匹練。
伴隨而生的,是真炁擬形,一瞬嘹亮的鳴聲,隱隱似有一頭巨鯨躍海而出,
遠處,江令寒死死握緊了雙手,眼底是掩不住的激動。
這是「鯨吞」,卻是異于從前的鯨吞。
它不再是劍氣,而是融于劍中,它不再壓抑,不再低沉,而是出現在人的眼前。
它是鯨歌,歌聲從隱隱而到轟然,只在電光一閃的剎那。
陸延年只覺自己恍然置身于海邊,面前是猛獸洶涌撞來。
他喉間一甜,渾身驟然寒冷一片,如是被海水澆落。
他認出了眼前的招式,卻更驚駭于眼前的招式。
這是完全不同的「鯨吞」,陸延年絕對確信,因為它調動的天地元氣,在此時竟隱有神橋之威!
短短的霎那,他沒有躲,而是選擇直面。
陸延年起劍,無邊夜色之下好似因此而諳,如同裹挾天地風雨,驟然呈現。
他的劍不再那般柔和,仿佛細雨清風時化為疾風驟雨,更快更猛,八方來襲。這是他的落雨一劍,同樣引動了天地元氣。
因為在此時,陸延年深知不能再保留,與眼前之人過招,遠比與其他人來的兇險。
而勝負,也往往只在呼吸動靜之間。
夜風停了,四下一時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