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沁手指點在茶盞的杯沿,只是道:“殺他容易。”
她的話,不含絲毫煙火氣,更無起伏,如同雪川中流淌的泉水。
伊雪稠咬了咬唇。
燕廷玉饒有興趣地看著這邊,甚至還沖她眨了眨眼。
燭光之下,伊雪稠的臉色有些漲紅,這是憤怒和殺意。
靳鷹就站在她的身旁,此時見了,也是沉了眸子。
付吟霜卻想的更多。
她知道,身邊這人不是在為北燕軍隊入城而考量,是在警惕季子裳。
這也是他們會來府衙的原因。
他們若要殺如今的燕廷玉,根本不費吹灰之力。而本來,他們是想跟蘇澈和盜帥商議聯手之事,對方于此也無要事,他們才該是同行的。
卻因為多了一個季子裳,才不得不一同來了府衙。
因為如果他們要殺燕廷玉,季子裳必會阻止。他是聚義莊的少莊主,所作所為就要對得起這個‘義’字。
應笑看是巨俠,季子裳也是俠。
有時會力有不逮不假,可在能出手的時候,當然不能袖手旁觀。
燕軍入城,若無燕廷玉,后果必會嚴重,而若保下燕廷玉,形勢自會有不同。
所以季子裳一定會管。
同樣的,付吟霜知道,因為之前的一番交手,聚義莊的人損失慘重,這仇怨自然就結下了。哪怕自己之前三言兩語動搖了季子裳,可此事不是這么容易就能擱置和解決的。
總是要有一個結果。
……
玉沁的確是在猶豫,而這種情緒很少會在她身上出現,或者說,是在遇到蘇澈之后,她才恍然發覺,自己竟因為對方而猶豫了太多次。
現在,雖然不是因為對方,卻也并非與之無關。
她根本不在乎什么燕軍入城之后會怎樣,正如燕廷玉之前說過,梁州如今是燕國的梁州,朝廷治理天下,如果會因為某個人而懲治一州一城的百姓,那這個朝廷必然長久不了。
燕國朝廷一向很理智,所以它才能吞并梁國,與承襲一世皇朝的后周分庭抗禮。
所以說,梁州城的局勢,或許會因燕廷玉死在這里而有些許動蕩,可百姓卻不會太受苦受難。
可能會有人死,會有人渾水摸魚,但不會變得太壞。
甚至,玉沁在想,燕廷玉來梁州,究竟是他自己想來的,還是被派來的?
若是后者,對方沒拿出一個成績反而死在這里,恐怕才會讓人嘲笑,便是上將軍燕府,都要因此蒙羞。
當然,那樣的話,梁州地界的這些官員和大小幫派,或許就要遭殃了。畢竟,燕長安如今就在原梁國京城里,離這并不太遠。
玉沁在宮里見過的陰謀算計太多了,又因為久在萬貴妃身邊,鬼蜮伎倆自是見慣。只是轉念間,她又想到了不少。
可不知怎的,在看到坐在對面的那人后,她忽而就不想了。
蘇澈仍是半低著頭,在看著晦暗的地面。
其實,兩人都知道,彼此都在注意著自己,只是都不說罷了。
玉沁心中忽然就軟了軟。
然后,她傳音,冷淡的話落在伊雪稠的耳邊。
“燕廷玉,我來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