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數凌亂的畫面從莊六塵腦海一一閃現,浮光掠影,像走馬燈。
這些畫面起初較為清晰連貫,到最后逐漸紛亂模糊。
像小時候道觀里那口電視機,信號不好的時候,畫面上小花點會越來越多。
每到這個時候,一位模樣瘦削的老人,就會上躥下跳哄著因為沒電視看而哭鬧的莊六塵。
那老人是莊六塵記事起唯一的親人,六塵觀的老觀主,莊六塵的師父,亦師亦父。
師父說過,修行有成的人,會知道自己大限到來的日子。
所以那天放學后,莊六塵看到師父開始在后院挖一口大坑。
之后幾天,師父不知道從哪里搬來一塊石板,敲敲打打。
再之后,道觀后院里就多了一座土墳。
這一段畫面格外清晰,仿佛烙印在靈魂中。
很快莊六塵的意識開始彌散,畫面像水紋一樣波動扭曲,又像是被攪拌機打碎攪拌,最后化成了迷離的色彩。
五顏六色,變幻莫測。
“師父啊師父,你給我起名六塵,結果我不是做道士的材料,修得個六塵不改不說,連自己大限日子都沒法看透。”
“師父啊師父,咱們怕不是馬上就要重逢,到時候您老人家可別罵我不成器,咱們六塵觀現在香火可比那時候強多了,您不喜歡紙錢元寶,逢年過節給你燒的花花公子可得留好,到了那頭,我指不定經常要問你要來看看。”
“噗噗噗噗~~”
忽然,一聲突兀的憋笑聲傳進莊六塵耳朵。
莊六塵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躺在一間昏暗的更衣室里。
更衣室大約三十平米,沒有門,三面墻貼邊擺著三排鐵柜,中間還背靠背豎著兩排柜子作為隔斷,剩余一面墻上豎著一面寬大的落地鏡。
更衣室頂部空空蕩蕩,幾縷光線透過墻角上沿一處吝嗇的換氣窗投射進來,這是整個房間唯一的光源。
借助微弱的光線,可以看到身旁的鐵柜邊緣透著斑駁的銹蝕痕跡,隨著莊六塵知覺漸漸恢復,一股鐵銹味道鉆入鼻腔。
莊六塵從更衣室的木質長凳上坐起身來,尋找笑聲的源頭。
可那憋笑聲卻戛然而止,隨即莊六塵又捕捉到一股輕微的鼻鼾。
還有其他人?
繞過中間的鐵柜,開保時捷的富二代正躺在另一邊的長凳上。
現世報來的不是一般的快,前一秒占完人家便宜,下一秒就糟了難。
莊六塵不急著喚醒富二代,他來到鏡子跟前,查看自己的狀態。
借助昏黃的光線,鏡中人衣衫完整,面目清爽,五官都待在原位,手腳完好,身上沒有血跡,腦漿也都裝在腦袋里,一切都像沒發生過一樣。
“還好,這樣子,師父不至于認不出來。”莊六塵對鏡子里的自己說道。
“噗~咩蛤蛤蛤蛤~”
笑聲尖銳短促,并且怪異,充滿了難以名狀的邪惡趣味,正常人,很少會發出這種聲音。
莊六塵確定了聲音源頭,就是來自于眼前這面落地鏡。
陰曹地府的索命小鬼么?
鏡子里傳來的笑聲同樣驚醒了長凳上的富二代,后者忙不迭起身戒備。
“誰!誰在笑?你是......打車那位師父,我怎么會在這里?我車呢......”富二代面色緊張地問出一連串問題。
你開車把我倆送進了地府......莊六塵不知如何作答,索性把注意力轉到眼前的鏡子上,等鏡子笑聲止歇,開口說道:“事已至此,不妨現身出來說話。”
“哦?”鏡子說道:“你居然不害怕?”
“都這樣了,怕有毛用。”莊六塵用最短時間調整了心態。
人死鳥朝天,掛都掛了,還怕個鬼?
“咩蛤蛤蛤,有趣!實在有趣!”鏡子又笑了會兒,說道:“不過命運和你們開了個小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