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幽手中多了一柄紗扇,半掩著臉龐,望向陳安之,微笑道:“公子說,我算是妖嗎?妾身倒認為自個兒比這天底下的人更像是人。”
陳安之點了點頭,“講道理的話,是這么個道理,可你卻把這些村民的魂魄困在此地不入輪回,這就算不得講道理了。”
紅衣山妖面色流露出一絲寒意,打量著這個別刀佩劍的人似有忌憚,又看向他身后的那位姑娘,淡然道:“妾身不想與你為敵,作為誠意,這些活著的便由公子您帶回去,這樣也好向師門交差,剩下這村子里死去的,就不勞煩公子費心,妾身便把這山水鎖起,免得有人誤入此間,不知公子你意下如何?”
恒幽讓了一步,選擇息事寧人,這座山幾百年積攢下的小氣運,眼看著再過個百年就能凝聚起來,到時候摘妖作神,便能堂堂正正地走在這天地間,受人香火,只是那一刀實在是狠,生生將自個兒的家底一掃而空,如此一來,這山水的靈氣不知又要幾個百年才能恢復過來,她何嘗不想把那男子千刀萬剮以消心頭之恨,只是顧忌到對方的刀有些古怪,不得不低著頭退了一步,小氣運還能積攢,這次若是再死,那就難活過來了。
陳安之神色不冷不熱,微微提高嗓音,“在下倒是無所謂,只是不知道夫人這場山水神美夢,是否心安。”
恒幽瞇起眼睛,笑瞇瞇道:“公子那一刀著實厲害,妾身這幾百年辛辛苦苦積攢下的那點東西,叫你斬了了個干干凈凈,妾身若是不從這些人身上擄點小氣運,夜里難免睡不著,睡不著自然也就沒有美夢一場。”
“再者。”恒幽望向底下已近暮年的老人,嫣然笑道:“若不是我家夫君鎖了臣妾一半神魂,亂了這方山水,再加上那北邊河神任性淹了北方山頭破了界,這些人也不會誤入此地,說到底,這終究不是妾身本意,公子何必怪罪于我?”
“恒幽。”洪居在眼神復雜。
還未來得及說些什么,便被紅衣山妖抬手打斷,恒幽嗤笑道:“你當真以為跟那儒生學了個把月歲月,便有本事能鎖了妾身?若不是那儒生給你的那兩道符箓,你連妾身的一根手指都傷不到。還有你可曾知曉?當年便是那人助我化妖?我雖不知那人先是助我化妖,又鎖我一半神魂有何居心,也不愿費心猜測,我只要成就山水神,摘得天地小氣運加身,到那時,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要問問這正氣天下答不答應。”
人間最美是癡情,卻總被辜負。
洪居在被這一番話說得啞口無言,沒料到原來眼前這女子全都知道,他自然也不知道那位突然出現在山村的先師在想些什么,又在盤算些什么,若不是如今恒幽把話抬到明面來,他才知曉讓恒幽化妖的始作俑者竟是先師,如此想來,倒更叫他想不通了。
不過話說回來,老人也從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恒幽當年雖沒有殺害村民,卻將此處山路水路都打碎了,斷絕與外面的聯系,毀了良田水源,就算是她不動手,過個幾年,山村的人也會逐漸死絕。
漸漸地,山村的人一個接一個的病死。
也就是在那時,那位青衫儒士出現了,看著這場山間悲劇,將那兩道符箓交予他洪居在,鎖了恒幽一半神魂。
也就是在那時,女童恒幽瘋狂地拘了村民的魂魄,放在深坑村里,日復一日的重復著。
心里苦澀的老人望向恒幽,不知為何,那位先師在恒幽瀕死之際,偏又伸手拉了一把。
陳安之不知道兩人口中的那個儒生是誰,但隱約猜到或許是擋了自己一刀的那個人,他沒去理會兩人之間的糾葛,只是在心里默默盤算著,若是這山妖變了卦,以自己靈海里的那點稀薄靈氣,還能不能再出一刀。
答案是否定的。
方才那一刀,就已經抽干了他近乎所有的靈氣,在第十九樓偷偷摸摸攢下的那點東西,這下子用的是所剩無幾
,此時靈海干涸,哪里還能再出一刀。
不過好在山妖還未察覺。
山妖不知道陳安之的情況,沐如意卻在清楚不過,此時瞥到陳安之的神態,隱約察覺到一絲不妙,下意識握了握手中的桃木簪子。
陳安之低聲說道:“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