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正一品的葉放藍此刻心情大好,帶著一位心腹賬房,便離開了富貴與官宦人家扎堆的上平巷,但是沒讓金甲侍衛跟著,說是太扎眼了。
一直身穿粗布麻衣的葉放藍,走在路上若是沒身后那位心腹賬房跟著的話,看起來倒是與尋常農家老頭沒啥區別,葉放藍也不著急趕路,正巧外頭街市還挺熱鬧,許久沒安心散步的老人,竟然如孩童一般,這瞅瞅那瞧瞧,看上什么就站在攤前跟人討價還價,就是三文錢的小物件,他也要生生給人磨掉個半文。
年輕時就跟葉放藍在書院讀書,后來做了賬房的先生也見怪不怪了,跟在大人身后,砍下價錢了,便掏腰包,然后摸出賬本記上,一文半錢的都不能落。
百花弄跟上平巷隔了十來個巷子,說起來也不算遠,但畢竟是煙花之地,亂哄哄的吵鬧極了,看起來就與平整肅穆的上平巷差的不是一點半點的。
葉放藍一路上笑呵呵地,買了不少東西,倒也不值錢,也說不上需要,老人最享受的就是討價還價的過程,還是從小疾苦落下的毛病,按說起來這毛病應該視財如命才對,可升官發財了,這一來一去的,就成了這壞習慣。
眼看著葉放藍一路往百花弄走,賬房就奇怪了,忍不住問道:“大人,您說的這讀書種子,再怎么說也不該在這兒啊。”
賬房先生話說的隱晦,沒拿什么腌臜淫·亂來形容這百花弄。
葉放藍正把玩著剛買的陶瓷小玩意,聽了這話,笑瞇瞇問道:“那你說這讀書種子該在哪兒?翰林書院還是白鹿書院?”
賬房先生笑著搖搖頭,不接話了。
葉放藍見了他這幅模樣,笑罵道:“讓你說你又說不出個屁,我說出來吧,你們總覺得離譜,真是跟那些書院的老家伙一個熊樣子,所以這些年那些老家伙說什么天資聰慧,這的那的天才想跟在我身邊,我都不惜得去理,還有我說多少次了,咱倆在一塊,你就別覺得我是啥大人不大人的了,沒你當年救我這一條爛命,我哪能這么活蹦亂跳的。”
賬房先生看了看周邊的人,白天的百花弄口,人算不上多,零零散散的幾個人,還有些個招攬客人的,大白天也蔫蔫的,抬起眼皮,這倆老頭衣物實在寒酸,也就沒了興趣,眼皮往下一搭拉,似睡未睡的樣子。
賬房先生這才輕嘆一聲,說道:“你這么說話,倒不怕被人聽去了,傳到書院里,少不了抄寫詩書百遍。”
葉放藍笑道:“不怕,當年老家伙罰我抄些《儒禮》三百遍,我一口氣抄了一千遍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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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還記在賬上呢。”
賬房先生跟著笑起來,“要不咱先生總說咱倆是沆瀣一氣,狼狽為奸。”
葉放藍哈哈大笑,伸出手掏出煙桿,“也就是跟你,我才能這么說上幾句話了,平時總要端著個架勢,累啊。”
賬房先生笑著搖搖頭,望向百花弄最深處那家花樓,問道:“所以這個讀書種子為何在這里?”
葉放藍把煙桿伸進布袋里,狠狠挖了一下,用手按了按,點燃湊到嘴邊,也沒抽,他微微瞇起眼睛,輕聲道:“這要問你了。”
本就不喧鬧的百花弄口徹底安靜下來,仿佛有無形的屏障將這個地方與外界阻斷。
賬房先生看著葉放藍,笑容漸漸斂去,過了許久,他又嘆了口氣,“先前你執意斬楊萬里,又打壓李瞰賢我沒意見,知道你一心為大梁國運。可這少年是無辜的,他身上的確有書童伴身,可你也清楚上一個書童伴身是怎么失敗的,那法子根本行不通的,你若當我是師兄,就聽我一句勸,不要再徒增枉死了。”
葉放藍瞇眼看著裊裊升起的煙霧,思忖了許久,終于想起了還點了煙桿,湊到嘴邊嘬了一口,許是覺得怎么都不夠味,蹲下去磕了磕,說道:“走吧,進去吧。”
“是時候戒掉了。”葉放藍沒來由咳嗽幾聲,身影有些踉蹌,緩緩走在前往百花弄最深處的巷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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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路漫漫,孤傲的佇立在黑暗中,若是站在上空附身望去,也只能看到無邊的黑暗中,如長蛇蔓延一般的路。
陳安之沒來由感覺到一絲涼意,身子微微僵住,摘葉散發出的瑩瑩光落在他的臉頰,映照出濃濃的哀色。
摘葉張了張口,想要說些什么卻欲言又止,那件事太過沉重,無論怎么說都顯得蒼白無力。
不過真說起來,陳安之第一次殺人,也就是在那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