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茂有些訝異,他沒想到格蕾雅女士居然沒有瞎客氣。若是一般人,要么就客氣,要么就傻坐著。而馮茂此時需要的就是幫忙,而不是別的。
干脆把生火的事情交給瑪麗,馮茂坐到格蕾雅對面,“女士,我想在治療的時候請瑪麗幫忙。不知道您覺得給多少日薪比較合適。”
格蕾雅答道:“馮茂先生,我是想來請求您收下瑪麗當學徒。”
“學徒?”馮茂愣了愣,接著無奈的笑道:“我自己還是學生,我不可能收學徒的。”
“我聽說過您是位大學生先生,我就直說吧。我希望瑪麗能夠盡可能跟在您身邊,哪怕是受排擠,也不想讓瑪麗繼續和那邊的人打交道。”
格蕾雅提到‘那邊’,聲音里有無法忍耐的厭惡,這讓馮茂覺得很有趣。
“馮茂先生,我不瞞您說。我曾經嘗試過離開那邊,但是失敗了。我從小就看好瑪麗,即便我失敗了,我依舊希望她能夠離開那邊。”
這坦率的話讓馮茂心中生出不安來。大姐,你可別把這么重大的責任交給我哈。馮茂盡可能溫和的說道:“格蕾雅女士,您搬出那邊不就行了么?我聽說您是位非常高明的裁縫,如果我現在有錢的話,也許會請您為我做衣服。”
“我的手藝并沒有丟下,上次失敗之后我才發現,想離開那邊并非是簡單的搬走而已。”因為情緒激動,格蕾雅女士說到這里的時候眼睛都亮了。
“馮茂先生,如果瑪麗在心里認為那邊的生活才是她的謀生之道,搬走和不搬走有什么分別么?我也是見過許多主顧家怎么生活,才明白了這些。您住在這里,和那邊只隔了一條街,可您永遠都不會是那邊的人。這不是距離,這是怎么生活。”
格蕾雅女士的話讓馮茂覺得看到了全新的東西。馮茂曾經覺得學習、工作、實踐、進步,就是正常人生的全部。按照格蕾雅女士方才所說,那只是馮茂的生活方式,維系這種生活方式的是馮茂周圍的環境。
“馮茂先生,您不知道我聽說瑪麗被派去大學找您的時候有多高興。她終于可以因為正當的理由到見識一下大學。這邊的人也不是沒機會去大學。他們去大學或者是為了乞討,或者是躺著進去。如果是那樣去的,到哪里都一樣。”
馮茂雙手十指交叉,下巴架在并在一起的兩根拇指上。格蕾雅女士的話說的真好,便是沒有勒內閣下的言辭優雅,卻讓馮茂的精神有了思考空間。只是躺著進去的暗示讓馮茂想起那個死去的孩子。
“我擔心瑪麗去了大學之后讓您覺得難堪,以后再不搭理她。而您還繼續用她。我只想請求您能收下瑪麗當學徒。求您了。如果瑪麗當了您的學徒,她才可能不像我那樣失敗。”
“格蕾雅女士,我不可能教給瑪麗什么東西。”
也許是聽出馮茂拒絕的意思,格蕾雅女士的眼中都有了淚花,她哀求道:“馮茂先生,只要讓她跟著您,您就已經教給瑪麗無數的東西。您送給瑪麗衣服,瑪麗回去之后哭著說您逼著她穿了衣服。我才有機會告訴瑪麗,接受別人的善意是禮貌。在那邊,別說有人會送禮物。哪怕是穿了自己的新衣服,別人看到之后只會想著弄破這衣服,至少要把這件衣服弄臟。”
聽到這里,馮茂突然覺得這也許并非只是貧民區特有的心態。便是有錢人也差不多呢。
“先生,瑪麗每次拿了報酬回去的時候都有些不安。因為那些東西已經夠我們全家吃一天甚至兩天。而在那邊,想得到瑪麗這樣的報酬就需要無數的爭奪,甚至是出賣自己。我這時候才能告訴她,有些地方根本不用出賣自己,只要能完成該做的事情就好。馮茂先生,跟在您身邊,瑪麗才能看到另一個世界。知道另一個世界的規矩。如果只是靠我來講,她永遠都不知道其他地方是什么樣子。如果她不知道那邊之外的規矩,瑪麗到了其他地方也只會用那邊的規矩做事。然后就會被趕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