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旁邊和自己有同樣遭遇的任鴻,她臉色又好了一些,想到自己剛才接近質問的語氣,賠禮說:“說來師兄也是這般遭遇,我剛才只顧自己發泄,卻忽略師兄的感受。”
“不過師兄能冷靜處置,心境修為明顯比我強。”
“我哪有什么心境修為。若說起來,你在幻境還待了六十年——”
突然,任鴻想到一件事,臉色刷得陰沉下來。
呂清媛尚不明所以,但任鴻立刻抓住她的手,匆匆返還三時堂。
回來后,他徑自回屋關門,躺床上閉目凝思。
沒錯,呂清媛在幻境中待了六十年,尚且有這么大的精神波動。
可自己在昆侖幻境歷練百年,出來之后的心態卻大不一樣。
任家的遭遇,的確讓他悲戚哀嘆,但卻無法波動道心。他會因為這件事和呂清媛共情,感受到悲痛,但卻不會因此失去自己的理性。
的確,保持理性是一件好事。
“可仔細想想,我連二十歲都沒有。按理說,我正應該是心性毛躁,大喜大悲的時候。”
“道兄天天說我像個小老頭,但不意味我心態真如一個老年人。很多時候,都是我故作忍耐罷了。’”
但現在不同,任鴻不像是一個還沒成年的孩子,倒像是一個歷經千百年修行的真人。
“幻境內的影響,竟然對我這么大嗎?”
任鴻屏氣凝神,以最基礎的存神觀想之法,重新回憶自己今生,把持本我。
……
前世今生,孰為本我?
真界幻境,何為根源?
這是元神真人修行,必然面對的本心拷問。
修士輪回重修已成常俗,在重新跨入真人境,凝練大道真性時,需要定格本我,達成精神層次的升華。
按照正常作法,是恢復一世世記憶,并以今生本我將這些記憶全部融合,成就“諸世如一,俱為本真”的境界。
這才是真正的修行,過去也好,現在也罷,都是修行道路上的一段又一段人生路。
可很多時候,因為過去世的人生經歷過于繁雜。很多修士無法全部容納,只能斬斷過去,只保留今生。以今生之我,重新定義本我真性。
這種證道,已落入下乘。失去過去數世的潛力積累,日后大道成就有限。
而更差一點,今生人格被過去記憶沖刷,沒有半點保留,重新恢復前世的人格記憶。宛如前世的自己復生,今生所面臨的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幻夢。這等情況比“僅保留本我”更差,屬于“本心拷問”的失敗下場。
目前任鴻便察覺自己心態上的問題。
百年幻境修行,讓任鴻的心性和為人處事,出現些許偏折。
“剛才跑去偷聽趙朗就是如此。換成幻境之前,我的性格豈會去主動惹事?”
說白了,就是任鴻位置沒有擺正。
此刻,他不是幻境內得玉清教主寵愛的小徒弟,而是一個師尊不在,未得真傳的記名弟子。
但行事時,他還是把自己定位在幻境中的玉清嫡傳。甚至有時候,會被天皇閣時代的記憶碎片干擾。
“不僅是幻境百年經歷過于真實,我前世天皇閣時期也有幾百年經歷,比重太大了。”
相較今生二十載,這幻境記憶和前世記憶,正漸漸扭曲任鴻的人格,向幻境和前世轉變。
“以人為鏡,方可明己。這次若非通過師妹找到問題,恐怕我便會沉迷于幻境中的經歷,徹底迷失自我。”
“而那樣一來,如果按照幻境內的行徑去跟那些道君接觸,豈非尷尬死了?”
他有幻境內的經歷,但那群道君沒有。
那些道君看到任鴻主動靠過來,擺出一副稔熟的模樣,心中指不定怎么想。
“師妹說我心境好,其實她的心境修為才是更佳。六十年幻境生活,竟無法動搖她的心智。這一點,比我要強啊。”
審視自身后,任鴻著手鞏固人格本我的存神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