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爬行,在掙扎,也只是本能地想要逃離,想要離那要殺他的“小五”更遠一點罷了。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自己要爬到哪里去。
“逵哥”越來越冷,身體越來越無力,疼痛感反而是慢慢地在消失,但手中握著的、沒有了子彈的左輪卻依舊未松開。
在知道自己快要死了的時候,“逵哥”心里的恐懼、緊張、慌亂,卻慢慢地消失了,腦海里開始回放著一幕幕過往的畫面。
并不是什么關鍵的大事件時的畫面,不是他犯了多少案子,賺了多少錢,得到多少人恭維和奉承,得到多少手下的追隨和忠誠,讓多少人害怕和恐懼,而是一些往日里他根本不會去主動想起、根本不會去分出一點注意力的畫面。
是大清早他在家鄉縣城路邊吃著拌面,聽著旁邊大叔大媽的嘮嗑聲音,看著馬路上趕著上班上學的匆匆行人;
是坐在行駛于盤山公路的汽車后座上,打開車窗,吹著山中的涼風;
是打了十幾分鐘的沙包,累喘如牛,咕咚咕咚喝著涼白開;
是凌晨三點多,和幾個兄弟吃完夜宵走出門,仰頭看著天上的星星和明月。
原來他覺得自己的人生如果不轟轟烈烈,不提三尺劍立不世功,不開最豪的車睡最美的女人,就沒意思,就沒意義。一將功成萬骨枯,世人只會看結果,不會管你怎么樣不擇手段地達到目的。
但現在卻忽然發現,自己以前的想法,就是個笑話,從來沒有找到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慢慢地挪到了船尾,他心中一動,下意識抬頭,之前和疤臉過來搜尋過的地方、那八臂八眼海怪幻象登船的位置,一個只穿著條短褲的光頭男人正坐在舷桿上,表情淡漠地望著他。
這就是……來收我魂的人嗎?……
腦子里閃過這最后的念頭后,他的瞳孔漸漸放大,心跳停止,沒了聲息。
半分鐘后,踉蹌的腳步聲響起,一個拿著帶血軍刀的高瘦青年,捂著小腹,扶著旁邊的船體艙壁走了過來,正是那捅了“逵哥”十幾刀的“小五”。
很顯然,在和疤臉的纏斗中,他是最后的勝利者。
但即便他拿著刀,疤臉又中了一槍,依然還是被疤臉臨死前給傷到了。從捂著小腹的手縫中汩汩冒出的鮮血來看,傷的還不輕。
他走過來,二話不說,直接對著躺在地上的“逵哥”胸口捅了起來,但捅了幾刀后,發現“逵哥”沒動靜,才意識到對方已死。
他無力地坐到地上,然后注意到,“逵哥”的臉上似乎露著笑容,而沒有閉上的雙眼,正看著船尾一側。
他也抬頭看去,但那方向并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
“小五”休息了一會,捂著腹部傷口,忍痛起身,先去駕駛室把船停下,然后往下走,進入船艙,走到了關著夏添火的地方。
他不知道的是,當他在船艙過道里行走的時候,身后不遠處,一個身影正不緊不慢地跟著他,赤腳踩在地上,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