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禮長長的一揖到底,以大禮拜之,傾力拜托。
鄭十連忙起身相扶,臉上的表情帶著難過:“賀兄……”
話剛開頭,就被屏風后的顧小娘子打斷:“表兄,你連賀郎以何事相托都不曾問明就要答應嗎?如此輕率,是何道理?那是一個人,非是物件。”
措辭嚴厲,語氣卻平靜,正因為這個平靜,反而顯得特別的有力量,擲地有聲。賀禮也說不好,聽了只感覺顧小娘子定是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不會輕易許諾,但若她答應了,她定會傾盡全力的去信守自己的承諾,顧小娘子果然是個值得托付的人。
就聽顧小娘子道:“本來賀郎誠心托付,是對我的看重和信任,但是,在我這里,若賀郎無法細說緣由,我不知是否能做到,也不知是否能做好,更不知要因何而負擔一個孩子的教養之事,如此重大之事,恕我不能接受。”
拒絕得干干脆脆、明明白白、認認真真。賀禮苦笑,這件事上,哪怕他舌燦蓮花,他也說不過顧小娘子,因為顧小娘子說的是道理話啊。
賀禮默然,起身朝顧小娘子行了一禮,道:“是我冒昧,希望不曾因此給顧娘子造成負擔,對不住了。”
顧娘子道:“賀郎對不住的是令妹,非是我,無須向我道歉,于我來說并無任何損失,賀郎,你可知于令妹來說,表兄與我再如何精心照看,皆不如你好好活著,撫養她長大,你才是她的親人,我與表兄皆不是親人豈是旁人可替代的?”
賀禮道:“正因為舍妹是一個人,所以才要托付鄭兄與顧娘子你,托與旁人我不放心。”
顧小娘子聞言,立即道:“既然不放心,何不親自撫養?這是賀郎你的責任不是嗎?賀郎可知,對于賀妹妹來說,你便是你,旁人如何能比之?”
即便說了這么一長串的話,她的語調依舊不徐不疾,耐性好的出奇,倒讓賀禮一改往日覺得她聰明但刁鉆的印象,這位顧小娘子認真起來的時候,大家風范簡直就在她一言一行中,不愧是世家貴女啊。
賀禮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朝著屏風后行了一禮,道:“多謝顧娘子良言相勸,只是,人活在這個世間,除了責任,還有良知,這一次我選擇了良知。”
說完,不再解釋,顧小娘子也立即道:“若賀郎非要如此,不肯細說因由,那這樁委托,我只能拒之,賀郎請自便。”
說著,似乎是想送客了,賀禮頓了頓,正要起身告辭,鄭十忍不住開口:“賀兄!”
賀禮抬頭望他,顧娘子似是已知道鄭十要說什么,立即喊他:“表兄,煩請三思,慎思慎行。”
鄭十道:“表妹所說,我何嘗不知?但是,賀兄是我的好友,他把唯一的親人托付于我,作為好友,我還需要問他為何相托嗎?若賀兄不是信我,又如何會托付于我?賀兄,你既然不愿說,定然有你無法言說的理由,但你所托之事,我鄭十應了,自今日起,你之幼妹我定視若親妹,替你好生看顧好。”
鄭十真是!
賀禮似乎聽到屏風后充滿無奈意味的嘆息聲,這表兄妹倆兒啊,性情不同,品性卻都這般叫人欽佩。
怎么辦?好感動!君子莫過于此了吧?
以前賀禮從不知至誠君子是什么樣,不想活了兩輩子今日居然真有幸認識這么一個寶貝品種……賀禮的感想挺復雜,這樣的人居然與他是朋友,他居然有幸與這樣的人成了朋友,賀禮覺得他需要緩緩。
現代人都習慣了,習慣與人交往時不自覺的保留幾分真心,在屢次的被傷害后,大家都習慣不交付全部真心了,都知道為了保護自己不受傷而有所保留,賀禮亦然。
托付鄭十,實際上更多是出于滎陽鄭氏這四個字帶來的信心,鄭氏家規謹嚴,家大業大,不至于貪圖他那點兒東西,而鄭十這個人,賀禮與他來往了一段時日后,自是看出他品性正直,但心底對鄭十這個人其實并無多少期盼,不意鄭十竟是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