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敢。”
阿圓應了一聲,賀禮正要帶著賀魚回去,顧娘子道:“顧郎可否借一步說話?”
賀禮一怔,不知顧娘子要跟自己說什么,但賀禮還是等著,等阿圓出來,領著賀魚去自己房間叫人抬水給賀魚洗澡,他則站在窗戶外邊,問道:“不知顧娘子有何指教?”
顧小娘子淡然道:“指教談不上,不過是有幾句良言欲與顧郎,平日不方便,此時此刻正好。”
“顧娘子請講。”
賀禮做洗耳恭聽狀,顧娘子道:“不知顧郎可曾疑惑過,我姓顧,出自越州顧氏,為何卻居于滎陽鄭氏?”
賀禮頓了一下,不意她竟會對自己說這個,斟酌了一下詞句,誠實的道:“疑惑有過,但這是顧娘子的私事,我為男子,總不好多問。”
顧娘子道:“賀郎有操守,正因為如此,我也才想說與賀郎知。先父出自越州顧氏,先母出自滎陽鄭氏,我也有一個兄長,卻是庶出,先母體弱,生我之后便再無子嗣。世家士族本該規矩謹嚴,然這世間,非是所有大族皆如滎陽鄭氏一般有家規嚴訓,世間事能動人心者無非財祿,我一孤女,兄長又是庶出,為了先父母的財產,族中很是動了一番心思,若非家舅不放心我,使人常去探看,我如今是否還有命在也是未知。”
財帛利祿動人心,從古到今,這都是一條真理,顧娘子雖然沒有細說,但賀禮自己就能腦補出一部欺壓孤女、奪人家產的大戲來。
顧娘子也不管賀禮在想什么,自顧自說道:“我從十歲起便寄居于外祖家,顧氏理虧,不敢多過置喙,卻也不曾關心過我在鄭氏過得如何。鄭氏固然家規謹嚴,然我一外姓女,寄居于鄭氏,賀郎以為我便不曾受過冷眼,不曾有過煩憂之事嗎?”
賀禮愣住,知道顧娘子說這些話的用意了,一瞬間臉孔通紅,又羞又慚,干脆的行禮:“多謝顧娘子指點,我知錯了,先前是我想錯了。”
顧娘子看他一眼,看他滿面羞慚之色,神情并未緩和,甚至多了兩分凜冽之色,嗔怪:“你們男子看著再如何的細心周到,也有粗心之處,總以為只要對方可堪托付就行,全不知被托付者之心情與處境是如何的艱難,寄人籬下,再好總不是自家,賀郎可明白否?”
賀禮臉孔紅的快發紫了,羞愧的吶吶難成言。顧娘子掃他一眼,復又道:“這一路行來,我看賀郎待阿賀妹妹耐心至極,雖偶爾逗弄之時,卻也是因為一片疼愛之心,賀郎既如此愛重令妹,以后千萬莫要再說出什么托付之語。”
賀禮被說得羞愧,自不會解釋什么,做錯了便是做錯了,解釋反而像是在找借口。也怪他這人是個做事喜歡準備周全的悲觀主義者,想著鄭氏不至于貪他的財貨,他又不放心亂世的治安,鄭十為人正直,便想著托付給他,至于托付妹妹,他其實只是習慣準備周全的一種做法,萬事總喜歡先往最壞打算,如此才有當日那一幕。
今天被顧小娘子這么一點,賀禮才真正明白過來,他再如何聰明通透,依舊改不了他是兩輩子光棍的事實,養孩子他是真不會,也是真笨。
賀禮長長一揖,鄭重向顧小娘子行了一禮,道:“顧娘子今天指點之情,賀禮感激不盡……”
感激的話還沒說完,顧小娘子就擺手打斷道:“賀郎無須如此多禮,我不過是物傷其類,以己度人,不想阿賀妹妹那么可愛的女子,最終又變成我如今這般面目可憎之模樣。我愿阿賀妹妹將來能不失天真,可愛依舊。我們女子,但凡能生得那樣之性情,那定是有人溫柔用心的好好疼愛撫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