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影翻窗而入,夾雜著寒氣,賀禮自己剛才也冷了個夠嗆,連忙坐到炭盆邊上,出聲招呼:“王將軍快請過來暖和暖和,外面那般冷,將軍是行夜路過來的還是藏在外頭等著天黑過來呢?”
王伯當確實也冷,快步過去,與賀禮一起圍著炭盆坐下,伸手烤火取暖,答道:“前兩日便到了,不曾打探清楚不好入城尋使君,及至打探清楚了才敢過來,就怕莽撞行事,帶累使君性命。”
賀禮看他一眼,雖有炭盆,可黑暗中也看不清楚太多,想了想,道:“多謝將軍體恤,只是,在下如今已不是密公府中臣屬,這使君之稱,萬萬不可再稱。再有,在下聽說密公去了長安投李唐,如何將軍竟在此處現身,還說是奉密公之命?在下實不明白。”
王伯當道:“老師投皇泰主,為表誠意,率兵抗擊宇文化及,誰知那皇泰主膽小怕事,竟然信重王世充那等反復小人,趁著我軍人疲馬乏發動襲擊,老師以疲憊之師迎戰王世充之精兵,自是不敵,程驃騎、秦將軍等為了掩護老師退走,皆被王世充俘虜。途中屢遭追擊,險象環生,好在追擊者多為江淮之兵,念及老師派賀郎收斂同袍尸骸,建墓園超度之恩,放老師遁走,否則,今日是否還有老師,還是兩說。老師還說,想不到賀郎已然不在,卻還在享賀郎任內之功,當日便該聽賀郎之言,不該降皇泰主才是。”
說及當日,王伯當語氣中難掩悲戚之意,賀禮默然,片刻之后,才道:“皇泰主明為主,然洛陽城中文臣武將皆較他勢大,做不得主,而臣下又多反復小人,這等人,自不能投。不過,密公后來不是投了李唐?李唐兵多將廣,唐皇李淵又出自將門世家,較之皇泰主等,當是明主,密公投他并不錯。”
王伯當呸了一聲,道:“屁的明主,不過是假仁假義之君。老師率眾投效,明面上夸老師,還與老師兄弟相稱,實際上呢,我等帶去的兵卒連吃都吃不飽,糧餉常有克扣,將士怨聲載道,皆怨老師輕率投唐,人心不穩。老師乃是真心投李唐,李唐卻如此薄待我等,這叫人如何能忍?賀郎,密公時時念起你,言道錯待了你,如今密公意欲東山再起,委你為帳下長史,你可愿從之、擔之?”
果然是來做說客的。
賀禮有些頭疼,不置可否,只問:“密公現下可是在魯地?”
王伯當道:“正是,魯地乃是我等之地盤,李唐如今可尚未降服魯地,魯地之民皆念著密公之恩,對密公到來,皆感歡欣鼓舞,人心可用。又有密公聽聞賀郎你陷在夏王處,特讓我過來搭救于你,只要賀郎你點一下頭,魏公府里的長史便是你,我等便可同心協力,輔佐老師起事再戰天下,賀郎你反隋安民之志當也能施展。”
賀禮不答,只默默地看著王伯當,黑暗中坐久了,賀禮又不曾盯著炭火看,眼睛已經適應黑暗,隱隱約約中,還能看見王伯當的手似乎一直按在腰間,他的腰間掛著一把長刀。
賀禮不急,緩緩道:“承蒙密公看重,又有勞王將軍跑一趟,可有一樁事,在下不問明白不敢答應。”
王伯當立即道:“賀郎請講。”
賀禮道:“正所謂,師出須有名,不知此次密公起事,用的是何名義?”
王伯當被問得一愣,頓了頓,方才道:“我等一心投李唐,李唐卻錯待我等,如此還不夠嗎?”
賀禮輕聲道:“自是不夠。”
王伯當突然咦了一聲,問賀禮:“賀郎你動來動去做甚?為何要換方位坐?”
賀禮終于挪到屬意的位置,道:“王將軍自進門,手便一直放在腰上,王將軍為何,在下便是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