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能從溫柔鄉中出來冒雨前來,亦說明他對李教諭的尊重,和自制力。
李幽擦過手臉、頭發,抱著杯熱茶坐在炭盆邊,沒有什么不好意思,笑道:“老師什么事情叫得這么急?我正和同年們在法華寺那里喝酒、聽曲。”
李教諭懶得說破,坐在書桌后,沉吟著道:“何提學行文府衙明天聯合審理子尚的事,你都聽說了吧。子尚下午還和我談過,他說他能解決。你覺得此事呢?”
李幽道:“嗨,老師,我們幾個同年剛才吃酒時也是在說這件事。何提學對子尚還是很看重的。硬拖了一個下午加一個晚上的準備時間給他。但我分析,他明日有五敗。”
“第一,余冠等人敢舉報,手里必定有證據。我問過子尚的長隨張泰平。他真占了里中那劉大戶一百畝地。這叫證據確鑿。府衙派人去一查就能確定。”
“第二,子尚和錦衣衛牽連確有其事。不僅僅青龍鄉中,便是附近的鄉中亦有人有耳聞。方才同年中有一個石同學,是盧溝鎮中人,他亦聽聞。”
李教諭點點頭。這些事,張昭都給說了。
李幽嘿嘿一笑,“老師,我不是說這個。而是,一個里中大戶和一個衙役能有多少銀子?錦衣衛牟指揮使的風格,京中人人皆知,給錢放人。
而這恰恰說明,子尚和錦衣衛牽連不深。幾百兩銀子,錦衣衛的千戶怕都看不上。所以,這個案子錦衣衛絕對不會深度介入。張昭如何翻盤?”
李教諭這才算理解過來。感覺這種事很費腦,比做學問還難。
李幽再道:“第三,基于確鑿的事實,子尚的名聲如今在士林中已經跌到谷底。一個讀書人和錦衣衛勾結太敗人品。我們幾個同年剛才吃酒,真沒幾人同情他。
所以,子尚這首先就在輿論上輸了道義。譬如:子尚看似受太子、長寧伯、李閣老看重,但明日審案,這三方恐怕都不會強行保他。他只能靠自己。”
李教諭忍不住嘆口氣,“你接著說。”方才他去族兄府中。不僅僅是像張昭說的,防止幕后者玩盤外昭。未必沒有讓族兄出手幫助的意思,但族兄根本不應。這未必就沒有子遠這分析的原因啊!
李幽豎起一個手指,“第四,我剛才喝酒時,聽到最新的傳聞,幕后指使余冠舉報子尚的是壽寧侯府。其原因是壽寧侯看中子尚家的二鍋頭生意,要出手強奪。”
“啊?”李教諭極其驚訝。他一心做學問,雖然張昭送過二鍋頭給他,但他并不知道這酒是張昭的生意。
李幽道:“本朝的外戚氣焰之囂張,老師是知道的。當年李夢陽前輩都被逼的下獄,差點問罪。若此傳言為真,子尚這次更是在劫難逃啊!”
不待李教諭回應,李幽繼續道:“第五,這是我自己分析的。太子殿下邀請張昭去東宮參贊軍務,只怕會引得文武重臣們不滿。難保沒幾個心思齷齪的,拘泥于文武之別,教授東宮愛文事。譬如馬文升。他若是施壓。明日的審理,子尚絕無幸免之理。”
李幽這五條原因列下來,條理清晰。如同抽絲剝繭般將問題分析的清清楚楚,盡顯其水平。
李教諭是自嘆弗如。然后,心中的憂慮更甚。自土木堡之變以來,國朝的文武之爭,誰心里沒數?若朝中重臣心中將張昭打入另冊,那明日還要更加的兇險!
那么,明日張昭能翻轉整個局勢,順利脫身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