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味覺?
在芙琳的回答中,鄭謹終于感受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妹子,是個真真切切的異世界人,而并非同類。
這不怪他,由于藍海人與地球人類高度一致的外貌特征以及相似的行為方式,再加上沒有語言上的溝通障礙,鄭謹潛意識地將對方看作了人類。
直到鬧出這樣的烏龍。
然而事情好像并非那么簡單。
雖然白銀沒怎么說話,但她的觀察力和知識累積度都不是鄭謹可以比擬的,這短短接觸的時間內,白銀就已經將藍海人的很多東西摸了個透徹。
于是她在精神鏈接中糾正鄭謹:“并非如此。”
“從生理結構和生命形態上來看,藍海人與地球人類的相似程度高達百分之九十七以上,按照正常的演化,他們原本應該是擁有味覺的——你看那小姑娘的舌頭多漂亮。”
對白銀偶爾的口嗨已經形成免疫力的鄭謹選擇性無視了最后一句,注意力集中在“原本擁有味覺”之上,“等等,你是說藍海人是因為某些原因失去了味覺?”
“很大概率——是戰爭。”
指揮室中,三人所在的房間內一片安靜,芙琳在回答完鄭謹“莫名其妙”的問題后,對方不再繼續追問,她也就像只黑貓一樣安靜地坐在沙發上繼續吸食營養合劑。而鄭謹和白銀這邊看似沉默,卻借助這精神網絡交流著。
白銀:“或者說,是戰爭帶來的副作用——還記得我們身處的這顆殘破星球嗎,這顆星球的土地并不支持任何植物勝場,如果這個大部分的星球都是這個模樣,那可以確定現在的藍海人應該已經完全進入人造食物的階段。當然也并不是說人造食物一定沒有味道。只是你看他們的樣子,像是有功夫花費在這些無關緊要的事上面的嗎?”
她看著坐在椅子上毫無所覺的芙琳,微不可查地搖搖頭:“而人類本就是擅長舍棄足無用功能的生物,特別是在極為艱苦的處境下——就像地球上的人類舍棄了尾巴和大部分體毛一樣,藍海人在長時間的【無味】生活下,也舍棄了味覺。”
鄭謹久久沒有說話,過了半天才憋出一句:“……那你還吃得那么香的樣子?”
“這是對食物的尊重。”白銀將手中的營養合劑一飲而盡,“你看啊……這每一枚盒子上的都有不同的編號吧。”
鄭謹一愣,端詳起手中的盒子,果然它的右下角有一個小小的編號——而由于翻譯功能是作用于生物的思維層面進行溝通,所以對于冰冷的文字,鄭謹無法明白這串代碼的含義。
而白銀顯然看出來了,但她就是不說。
沉默了一會兒,鄭謹始終感覺能被白銀引起重視的這串代碼一定有什么特別的地方。
他只得抬起頭望著對面的妹子:“芙琳,那個……能告訴我這上面寫的是什么嗎?”
后者聽到有人叫自己,有些茫然地抬起頭,但看見鄭謹所指的東西時,眼神卻隱隱黯淡下來。
就在鄭謹懷疑自己是不是問了什么不該問的時候,芙琳終于嘆了口氣,開口說道:“鄭謹先生,那只是一個名字。”
“名字?”
“對,名字。”仿佛被勾起了什么并不美好的回憶,芙琳雙手抱在胸前,埋著腦袋:“那是——依格斯,我曾經的副官。您可能對于藍海聯邦如今的制度并不了解——由于無機營養液合成設備的技術并未破解,而現存的設備又在廢棄邊緣,所以在聯邦內,上至領袖下至每一個士兵,他們所擁有的資源配給也就是食物,都是定時定量的,一分不能多,也不能錯。”
雖然不太清楚芙琳口中的“無機營養液合成設備”究竟是什么玩意兒,但鄭謹算是聽明白了芙琳的意思——如今的藍海人的生存條件比他想象得要艱難得多,每一個人的食物資源都是定量分配的,也就是說,他和白銀手里所拿的信仰合劑,原本屬于一個叫依格斯的軍官。
這讓他有點慌了。之前鄭謹下意識地代入了地球的情況——蹭一段飯算不上什么大事兒,但問題是他完全忽略了藍海人的殘酷的生存條件。
食物,在藍海人的眼里并沒有那么廉價,相反——食物就是生命。
“那……我們吃了這個,那個依格斯……先生豈不是就得餓肚子?”鄭謹撓了撓頭,若是早知如此,他是一定不會接的。
“不,他永遠不會餓肚子了。”芙琳抿著嘴唇搖頭,“他已經死了——在上一次任務里為了掩護一個小隊安全撤離。”
鄭謹張大了嘴巴,愣愣吐出兩個字:“……抱歉。”
看著有些歉疚的鄭謹,芙琳安慰道:“鄭謹先生請不必感到愧疚——死亡對于我們來說已經是有覺悟的事了,另外,關于這兩盒即將失效的營養合劑,作為艦長的我還是有處置權限的,所以請不要有負擔。”
那一瞬間,鄭謹只覺得手里冰涼的金屬盒子突然有些燙手——還變得更加沉重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