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泣血躬耕此地,客死他鄉。
然而青史留名處,能有幾多筆墨,遠的不說,就自己今日去處理的牧民殺牛案中,那些個本地牧民,又有幾個人知曉,老師為了他們能和關內百姓一樣過上富足日子,累死在衙門案前?
又有幾個人知道老師的名字?
謝客悲從中來。
不知道老師的名字,但他們卻很快知道了王魁、趙彥杰、梁道和李友邊等人的名字——因為這些人到任之后,毫不知恥的派人去強買牧羊。
價錢很低,幾乎沒有那種。
牧民敢怒不敢言。
謝客亦是怒不可言,老師耗費數月,用七尺血肉作為代價剛剛累積下來的一點點官府聲望,就被這一群蛀蟲給敗光了,自己去調教殺牛案時,當地牧民哪一個不是白眼相迎再白眼相送。
謝客相信,根本不需要等幾年,只要長平布政司一直在這群人掌控之中,也許到了明年,兀良哈的牧民們又會拿起彎刀騎上戰馬,將長平布政司蕩為平地之后再長驅南下。
關內關外,永遠是兩個世界。
想念及此,謝客忍不住悲從中來,回首看著那一方石碑,憤懣不平等呢喃著說:“老師,你看見了嗎,你的所有心血都將毀于一旦,你如此付出,到頭來卻是一場虛空,值得嗎?”
劉絮在這個時候登上高丘。
站在謝客身畔,沉默了一陣,才輕聲道:“值得不值得,你我說了不算,趙彥杰這群人說了不算,黃昏也說了不算,只有百十年后的后人才能平定,正如那句話,功過后人評,我輩讀書人,但問初心,不違本心,對得起天地良心,即是圣賢道理。”
謝客略有訝然,“你怎么有空來?”
劉絮呵呵一笑,“范老先生雖然是你的恩師,亦是我等的師長,之前數月跟隨范老先生,方知范老先生雖然不是范文正公,但卻踐行了范文正公那句圣賢道理。”
什么圣賢道理?
自然是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范老先生,便是那位累死在布政司衙門案牘前的布政司使,倒也還是讓人欣慰,范老先生駕鶴西游后,天子有德仁厚,乃賜范老先生謚號為文端。
文端,美謚。
對于文臣而言,雖然不如文正文貞和文忠,但也不低。
實際上,以范老先生的政績,正常而言,將來極有可能只是個文肅,陛下大概也是看范老先生累死在案牘之上,才擢升了謚號到文端。
謝客越發悲戚,“然而有什么樣,老師之功,即將被毀之一旦。”
劉絮沉默了一陣,許久才堅定的道:“不會的,長平雖然來了一群蛀蟲,但長平有你,有我,還有……嗯,還有黃昏。”
謝客訝然,“黃昏雖說年輕臣子,有銳氣,但他終極也是個商賈,不可能為了百姓而和那群人做對,這不符合他來長平的利益,他的時代商行要想在長平扎根盈利,就必須梁道和李友邊等人的配合,就算不沆瀣一氣,也大概率互不干擾。”
劉絮笑了笑,“我剛從這位大官人的帳篷出來。”
謝客哦了一聲,“然后呢。”
劉絮沒有回答,他反問謝客,“你有沒有想過,李友邊這些貪官的事跡,在漢中府周邊幾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陛下有錦衣衛,還有東廠,真能讓這些人只手遮天?整個漢中府的官吏,難道就真的全部被他們收買侵蝕了,你難道不奇怪,為何這幾個貪官會如此整齊的升官來到長平?”
謝客愣了下。
劉絮繼續道:“子勉,你雖學問比我高,官職比我高,但仕途經驗,你遠遠遜色于我,我倒是覺得,這一次這些蛀蟲的集體升職來到長平,是陛下有意為之。”
謝客,字子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