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洛給我泡了一杯熱茶。我想伸手自己拿,洛洛卻把杯子端到我的嘴邊,我喝了兩口,第一口的時候感覺甘甜渴口,第二口就不想再喝了。我想哭,簡直太沒出息,動不動就想哭。
“洛洛,以后我們都不出門了,等外面太平了我們再出去,這種小規模戰爭不會持續太久。”我是真的決定不再出門,旅行并沒有太多樂趣。
“嗯,如果這個社區不安全,我們換一個地方,再不行換一個國家吧,我會幫你找到姐姐的住處。”
“算了,隨便她在哪,可能她那里更不安全呢,你看她都兩年沒來了,我覺得我們這里比別的地方安全得多。”
“我也一直以為這里安全,可是現在看來也不安全。”
“可能只是零星幾個恐怖分子正好路過那個山坡,這里總共也沒有多少人家,而且很多人都離開這個小鎮了。”
“對,這里沒有什么居民的確是好事。”
“等你修好,我們去旅行,我想坐船去南極。”
“那里更好,那里更沒有人,就去那里。”
“嗯,就去那里。”
洛洛還在我的背后,我覺得很困,身體輕輕的,好像躺在羽毛中。眼皮沉重的耷拉下來,洛洛的聲音忽遠忽近,仿佛在房間里又仿佛在我的夢里,我感覺我第一次知道洛洛的手放在我肩膀上時是什么感覺,我能感覺到澀澀的滑動,微微有一點涼,隨后我的脖子似乎被一個東西托起,漸漸的,我越來越清楚,我一定是睡著了,一定是在做夢。
等我醒來,天已大亮。我像往常一樣呼喊洛洛。平日里洛洛會在我醒來前從閣樓下來,也許今天忘了,受傷影響了洛洛的記憶。
昨晚我就該讓洛洛回放記錄給我看,我該知道究竟在莫特街發生了什么,那個戴著古銅色金屬眼鏡的男人是誰?為什么別的店都關門了,他的店面卻燈火通明,這些在后面追我們的機器又是為什么和洛洛發生沖突,洛洛是不是曾經好多次和這些家伙發生沖突,打架或者索性就是被打。
這些我都該問個清楚,但是洛洛顯然不愿意告訴我。我已經忘記自己是不是可以要求洛洛必須服從我的命令,我可以嗎?當然我可以。可是,比是否有權更重要的是一個人是否愿意,是否愿意使用自己的權利。我很清楚自己不愿意,對洛洛我不愿意這樣做,連想一下都覺得可恥。洛洛是我唯一的朋友,唯一的親人。
“洛洛…”盡管我將洛洛視作最重要的朋友,可我還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歇斯底里地大喊,好像這幢房子是一個王國,而我是這個王國里的國王。我大喊大叫,“洛洛,你在哪?”聲音在房間里回響,“洛洛,你給我出來,出來。”
“洛洛,我知道你在這,我都聽到你的聲音了,出來,別玩了,你不知道我擔心你嗎?”
只有我的聲音,洛洛從沒有這樣不理我。
“等我找到你,罰你跳10組跳繩,練習10次射門,不,還要帶球來回跑10次。洛洛,聽見沒有,你給我出來,現在,立刻出現在我面前。”
洛洛的聲音依然沒有出現。
“洛洛…”我沮喪地癱在床上,這個姿勢我太熟悉了。洛洛每天早上看到我的時候我都是這個樣子,只會一天比一天難看,身體縮得不足一米,像個掉光毛的饑餓猴子。
“你至少讓我坐到輪椅上再躲起來好不好?”
二十分鐘過去了,我開始害怕。每叫一聲“洛洛”,我的聲音就仿佛長了翅膀,穿過這幢房子里的每一扇門,最后又拖著長長的尾巴回到我的耳朵。
輪椅就在床沿邊,伸手就能抓到。但是我怎么可能伸手抓到它,如果沒有洛洛的幫助,我一輩子都只能保持這個姿勢,一輩子都不可能抓到這個輪椅哪怕它緊緊貼著我。
我看著輪椅想象自己抓住它的動作,這時一只手臂從被子里伸了出去,準確地抓住我看著的扶手。這是什么,我嚇的從床上坐了起來,不,什么東西正坐在床上,我掀開被子,看見兩個不同顏色的圓柱,像腿?不,它們就是腿。
“洛洛,你快出來。”我最后一次喊叫,聲音輕得沒能穿過房門。門縫里看到的閣樓黑漆漆的,我站起來,是的,我站起來,我想任何人都會站起來,我知道站著是什么感覺,我的記憶即使無法追溯,身體也記得曾經站立過。我喜歡雙腳在地上腦袋微微暈眩的感覺。我在暈眩,我想到我該看看自己的模樣,我該找一面鏡子,但更重要的是,我要去閣樓看看洛洛是不是躲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