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069年,宋神宗熙寧二年,八月乙未朔,初一。
一隊車馬,自西涼跋涉來到汴京。
為首是個二十來歲出頭的男子,一身儒衫,面色溫潤,好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而胯下的西涼瘦馬,又為其平添了幾分英武。
男子左右跟著一對仆人,宛若金童玉女。
身后則是一名道士,美髯長須、背著長劍,仿佛得道仙人。
時值秋高氣爽、桂花飄香,正是大宋繁華之時。男子“吁、吁”兩聲勒住瘦馬,望著汴京雄城,一時有些出神。
故國鄉愁,二十余載神游,他卻未曾來過。
“少爺,門開了。”男仆名叫圖圖,略有些嬰兒肥。眼見少爺發愣,便是上前,指著‘嘎吱’打開的汴京城門,“咱們進城吧?”
“嗯。”男子點頭,拍馬向前。
“站住!”城門‘守正’卻是攔住了車隊。圍著二十余輛馬車繞了一圈,又拍了拍車首的一副棺木,疑惑問道:“姓名、籍貫?”
“張子頌,祖籍華陰,長于西涼……”男子跳下馬來。
“西……,西涼人?”守正卻是突然臉色大變,急慌慌退后兩步并拔出了長劍,“來人,抓起來!此人疑為奸細……!”
“大人誤會了。我是宋人,暫居西涼而已。”
張子頌揖手辯解,但他也明白守正緊張的緣由:西涼原屬宋地,可在康定二年,李元昊西夏立國,奪去甘、涼二州,距今已有二十余年,‘西涼人’其實已該叫‘西夏人’了。再加上李元昊在‘好水川’用大宋叛國舉子張元‘放鴿子’之計,大敗宋將夏竦、韓琦,斬殺宋軍一萬有余,并且題詩一首:
“夏竦何曾聳,韓琦未足奇。滿川龍虎輦,猶自說兵機。”
此詩侮辱意味明顯,自此兩國視為死敵!是以此刻,張子頌雖解釋自己是宋人,守正卻是絲毫不敢大意。“宋人?誰知道你會不會是下一個張元。來汴京干什么?想打探我汴京虛實么?老實交代!”
“晚生此來,是為科舉。”
“科舉?科舉還有帶著棺材來的?還敢狡辯!”
“家母臨終遺命,要我科舉入仕、報效家國。還要求葬于大宋,說是落葉歸根、魂歸故里。奈何晚生‘解試’將至,來不及回華陰了。我便想,將母親葬于汴京也是一樣的,都是大宋之地嘛。”
“哼!你倒是有孝心。可有‘官憑’?”
“有。”張子頌遞上官憑。
大宋氣度包容,取消了路引、通關文牒等‘禁民’的手續,但是行商、科舉等,還是有‘官憑’的,以便州縣查驗、官驛住宿等。守正卻是哼了一聲,接過官憑也沒查看,而是扭頭走向了馬隊。
“打開車廂,檢驗貨物!”
“不用了吧?我們有官憑呀。”男仆圖圖一臉媚笑,遞上銀子。
“大膽!再敢賄賂本官,押去開封大牢。”守正卻是一臉正氣,瞪著圖圖說道:“按照《宋律》,本官有權查驗。打開!”
“這……”圖圖有些尷尬,收回了銀子。
“打開吧,也沒什么見不得人的。”張子頌倒是一臉隨意。
馬夫們得令之后,便是齊刷刷的掀開了車廂上的氈布。但守正卻嚇得一個趔趄。只因二十幾輛馬車上,全是銀子啊……!
南熏門外,頓時一陣驚呼,委實銀子太多,視覺上過于震撼。
張子頌等周圍,頓時圍起了好幾圈人。
“咕嘟……”守正吞了一口唾沫,“這有多少銀子?”
“不知道。”張子頌卻搖了搖頭,望向女仆,“洛洛,咱有多少銀子?”
“少爺,我也不知道。”洛洛一臉嚴肅,宛若冰山仙女,“綏州遇到數萬災民,每人給了十幾兩,還剩多少就不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