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布看得心驚肉跳,還想開口再說點什么,然而緊接而來的一片嘶吼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鄉親們!看見了嗎?當官的根本不拿我們當人看!現在他們殺過來了!跟他們拼了啊!沖啊!”
手推車再度被前赴后繼的暴民們推起來,上面的熊熊火焰已如野火燎原般勢不可擋。
阿布舉著手,知道此刻憑他根本不可能再扭轉局面,只能是啞著嗓子道:“守好大門!反抗者一律斬殺!不得讓任何一人逃出這里!”
喊出最后一個字時,他幾乎用了自己全身的力氣。
這句話,與周公瑾先前的命令,何其相似。
簡直,如同復刻。
三千甲士有一半整齊地背弓在側,同時拔出了腰間的長刀,橫檔于身前,形成了一道寒芒四溢的鐵壁。
那輛著火的推車縱然撞倒了數名甲士,卻完全無法撼動這堅不可摧的刀兵關隘,很快,有甲士沖上前去踹翻了推車,執著車把手的幾名暴民立即被斬殺在地,他們的眼神空洞,絕望地盯著灰蒙蒙的天幕,死不瞑目。
第二波箭雨隨即而至,然后是執刀的甲士有序向前推進,整座營寨之中鮮血與斷肢飆飛,哀嚎聲不斷,阿布整個地背過身去,雙膝一軟,跪倒在地微微啜泣起來。
半個時辰后,整個營地里已血流成河,尸體堆積如山。
說是一千五百暴民,但實際其中僅有八百人可以稱為壯丁,剩下的不是婦孺就是重病到甚至不能自理的垂死之人。
三千甲士層層推進之下,這些能舉著兵器的反抗的暴民很快就被甲士整齊的陣形壓垮斬殺,除了少數放下兵器投降的人之外,他們中的大部分居然奮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甚至有些根本沒有戰斗力的婦女,顫抖著,卻撿起了男人們掉落在地上的沉重利劍,義無反顧地沖向了軍陣之中,然后等待她們的命運卻并沒有什么不同,照樣是被一劍穿過胸膛,仰面倒下,隨后,甲士們無情地踩過她的尸骨繼續向前推進。
她那同樣得了瘟疫的兒女躲在墻角哭泣,阿布蒙住了他們的眼睛,心里卻像是插滿了利刃一般,疼痛難以抑制。
阿布知道,這些暴民們之所以會做出這種選擇,當然不是他們的意志就有多么堅定,就算是訓練有素的軍隊,也不是每一支都能這般視死如歸。
他們只是絕望了,長久以來與死亡相伴,每天看著身旁的人一個接一個地死去,而原本賴以支撐下去的那星火般的希望之光卻正在一點一點地熄滅。
他們寧肯去死,正如那位壯漢所說,他們想死在廣闊天幕之下,死在熟悉的地方,雖說他們的家園全被大水沖毀,可他們依然想離開這里,離開這座被瘟神詛咒過的營地。
那位慘死的母親,不過是希望讓自己的兒女逃出去,畢竟他們年紀尚小……
“你怎么樣。”張明琦的胳膊上綁著紗布,殷紅的血有一些滲了出來,他的面頰上多了幾道血口,但相比較那些已經死在營寨里的士兵,他足夠幸運。
他是被圍困住的那批守軍里的一個。
阿布感覺到懷里的孩子正在用牙齒狠狠地咬著自己的胳膊,那種用盡全力的樣子,像極了兩只幼小的豺狼,他們瞪大的雙眼中噙滿了仇恨,在他們看來,自己不過是個殺死他們親人的兇手……
他忍住了這陣疼痛,沒有拿開他的手臂,反而覺得有那么一絲心安,“你還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