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日,三人一同進了建鄴城,變賣了馬車之后三人一身輕松,一路上高易水滔滔不絕講著他這些年游歷各國、縱情山水的各種見聞,秦軻卻是撇了撇嘴,說道:“要依照你的說法,你怕不是在穿開襠褲的時候,就已經抱著個琴在外面跑了吧?”
高易水從來也沒和秦軻提過自己的年紀,但看他的面貌最多不過三十歲,若是穿得再素凈文雅些,說他才二十五也不為過,而他一直在秦軻面前自稱老高,秦軻倒沒多大興趣真和他去計較年齡的問題。
他行走天下多年,建鄴城只是其中一站,只不過,當年他來建鄴的時候,荊吳還未建立,建鄴城內因為連年戰亂而民生凋敝。
如今,這座大城已經重新煥發生機,從街道上穿行的人們春風洋溢的表情,便能看出他們各自心中的歡喜。
寧馨眼見建鄴城之繁華,又遠遠望見高聳的宮闕威嚴如山,也生出了幾分憧憬與敬畏。
這是她第一次離開九江城。
在那之前,她早已經認命,只覺此生再無機會離開那座樓,只能是如黃媽媽那般,日復一日,年復一年賠著各種笑臉,一直到韶華老去,或許她有幸能自己攢夠贖身的錢財,可到那時她又該何去何從?或許會被某個富商看上,領回家做一房小妾,可終歸還不是寄人籬下,畏手畏腳。
但秦軻的到來,卻一下子改變了她的命運。
她的手莫名地握緊,這一路上,她已經削去了刻意精心保養的長指甲,在樓里的時候,她并不需要做粗活,養養指甲也不過是為了配上她那雙蔥蔥玉手。
而現在不一樣了,她終于可以擁有一個普通人的生活,可以跟普通人一樣有對將來的向往,或許她必須剪掉指甲,用她多年不曾勞作的手親自去洗衣、打掃、做飯,可這樣的生活,難道不比在樓里如人偶一般的日子更好嗎。
“姐,那就是我住的地方。”秦軻指著橋頭的太學堂,他現在站的位置,正是當日他與白衣人和盲眼老人交手的地方,距離太學堂也不過是一橋之隔。
“這就是太學堂?”寧馨看著那棟并不怎么宏偉,但滿是書香氣息的建筑群,微微點了點頭,“能讓這么多窮苦孩子有一個讀書的地方,足可改變他們一生之命運,諸葛丞相……真是個好人。”
對,改變命運,正如她一般。
“好人?”高易水卻是怪異地笑了笑,心想諸葛宛陵若是單純的好人,怎么可能壓得住那些荊吳士族?來這世上,站得越高,就越得忍著那高處的寒意,甚至八面而來的都不再是風,而是鋒利的刀刃了。
就好比今年毀堤淹田的事情,若諸葛宛陵走錯一步,他、亦或是荊吳都有可能陷入萬劫不復的下場。但偏偏,他每一步都像是預先計算好的一般,從無數壞結果當中抓到了最好的那個,能有這樣的計謀,也難怪能成就如今日荊吳偌大的功業了。
而他那位弟弟,也就是秦軻的師父,又在圖謀什么?
秦軻沒想這么多,只是點了點頭:“不過太學堂只允許學子進去,所以帶你進去看看是做不到了。姐,我先給你找個住處,你看住在哪里好?”
寧馨轉過頭,看著秦軻微微一笑,道:“我沒什么可說的,哪里都行,只要能距離你近一些就好,還能幫你洗洗衣服,你要是還在荊吳,姐姐可以做飯給你吃,可別看我天天在樓里,我的手藝可是從小學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