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寬哈哈一笑,雖然知道這是張成在拍他馬屁,卻忍不住暗暗自滿了一番,不過他很快想到自己這會兒是該禮賢下士的,于是立刻道:“張將軍探查地形,一路辛苦,還沒吃飯吧,來,一起吃點。”
說著,他先一步走到了鍋旁,坐上了一個樹墩制成的凳子,道:“請。”
張將軍點了點頭,也不推辭,走過去與他對面而坐,鍋里燉著的是野雞肉,混著姜片、野蔥,已然在湯水沸騰之中入了味,油花跳動,令人食指大動。
不過他還記著自己想要問的問題:“只是將軍,你怎么知道,唐軍一定會走這邊?我們這相距錦州數百里,唐軍就算想打,也該往錦州去打,哪里會大老遠跑來這甕谷里進我們的套?”
趙寬盛了一碗湯,放到張成面前,淡然笑道:“這我當然知道,所以我才派了幾路疑兵出去,也不走小路,就大張旗鼓地從大路向著錦州方向而去……這次唐軍主將是誰,你知道的吧?”
“知道,是唐國征南軍里被稱作霸王的項楚。”
“兵家云,風林火山。其疾如風,其徐如林,侵略如火,不動如山,他被稱作霸王,是因為他用兵的風格就是侵略如火,比起攻城這種攻堅戰,他更喜歡的,是野外麝戰。”趙寬道:“我故意把行軍速度放緩,再讓疑兵把我大軍將至的消息放出去,就是為了讓他項楚知道我們在這里,而以他的性子,必然不會乖乖地先去圍困錦州再等著我追著他打,他肯定會先在路上攔截了我軍,讓我們沒法去援馳錦州,只要他能在路上就把我們打垮,這錦州一線不只能做他手里隨意拿捏的柿子,想怎么捏就怎么捏?”
張成的手放在碗沿上,也顧不得吃喝,神情有些激動地道:“原來如此,難怪錦州催促,將軍你理都不理,原來是心中早有盤算?將軍果然英明,他人援馳行軍,都像救火一般,哪里著了火往哪里潑水,可將軍卻是不急不緩,反倒引那火自己燒過來……然后呢?我們在此將之一舉撲滅?”
“張將軍果然也是聰明人,一點就透。”趙寬端起湯碗,眉眼里都是笑意,想到那位項楚,他語氣終于帶上了幾分不屑,道:“所謂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知道項楚其人,可他不識我,只怕在他心里,我不過是個乳臭未干的小娃娃,哪里懂得用兵?既然如此,我派出疑兵,每一路都告訴他們,我的軍隊就駐扎于這山谷之中,并且還在這里囤了近萬石的糧食……我墨家幅員遼闊,他唐軍遠離本土,糧草運輸不易,項楚怎會不動心?到時只要他帶著兵往這山谷中一鉆,我這四萬軍隊萬箭齊發,加上滾木礌石,就算他號稱十萬兵馬,又能如何?還不得乖乖葬身此地?”
這番謀劃,趙寬可說是預備已久,甚至在這場戰爭開始之前,他就已經在沙盤上編排過多次,他并不想活在父輩們的光環之下,世家子弟中他算是最勤勉努力的那一批,因此于他來說,他多年研讀兵法,終于得到了一次一展抱負的大好時機,只要他的計劃實現,他就能在這場曠日持久的征伐中建功立業,他趙寬的名字則會散布到天下的每一處地方,所有人聽到他名字的人都會心生敬仰……
一戰成名,這是王玄微年輕時就曾做到的事情,現如今,王玄微已經老了,也是時候輪到他這個年輕人,登上這座戲臺,成為主角了。
他想到自己那個一輩子居于王玄微之下的父親,雖然也是墨家名將,卻仍會遭到他人恥笑,說他不過是沾了王玄微的光,才混得了個將軍位子。
他忍不住握緊了拳頭,如果他此番大勝而歸,以后朝中還有誰敢瞧不起他們趙家,還有誰敢瞧不起他那已經病逝的父親?
自此,他還將接過王玄微的上將軍之銜,領著麾下四十萬大軍,南征北戰,那滾滾雷云般的黑騎如影隨形,他們一同踏平山河,平定天下,封侯拜相,成就不世的功業!
“項楚……”入睡之前,趙寬深深地凝望著地圖上一條條的溝壑大道,感覺胸膛里有止不住的熱血澎湃,他自言自語道:“希望能配得上霸王之名,不會膽怯到不敢來攻。”
火盆里的木柴在這一刻突然發出了“噼啪”的爆裂聲,火焰在一瞬間升騰了幾寸,仿佛是在對他的話語做出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