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就在離他們還有三百步左右的時候,玄甲重騎卻緩緩地停下了,那股凌厲的風還在不斷向前吹拂著,一騎當先的項楚長發飄散,寫著“項”字的旗幟在他的頭頂飄蕩,他從荊吳軍蓄勢待發的箭矢上收回目光,看向那一身白衣如雪的身影。
“是當年那位縱橫千里的荊吳戰神么?”他重重地將大戟拄在地上,朗聲道。
高長恭輕輕搖著頭,笑道:“荊吳高長恭,戰神的名號不敢當,天下人給的虛名而已。”
“天下人可不會隨隨便便就給出個戰神的名號,將軍這么說,那在下區區的‘霸王’一號,豈非可笑至極了?”
高長恭瞇起雙眼,心中暗想:他也是那群人里頭的一個么?倒是看起來最格格不入的一個了,如此說來,總不好在陣前殺了他……
片刻的猶豫之后,高長恭道:“那怎能混為一談?將軍少時入軍,一路走上這個位置,期間所歷戰事大大小小數百場。巨陸一戰,更是只身持戟穿插敵陣,襲殺當年墨家老將萬厲,真可謂霸道無雙……至于我嘛,只是恰巧運氣好,才有了今時今日之地位罷了。”
可如果僅憑運氣一說,來解釋當年為何八千青州鬼騎能橫掃唐國,怕是有些牽強了。事實上,若主將換作其他人,恐怕青州鬼騎踏上唐國領土,堅持不到三日便會全軍覆沒。
此時這話聽在玄甲重騎的耳朵里,自然更顯得無比刺耳。
唐國人一向自認豁達,敗了就是敗了,好歹能說一句“不怪咱們沒能力,只是那高長恭和青州鬼騎太過狡猾”,結果高長恭現在卻說那一仗勝在運氣好,這不是反襯著當年的唐軍就是一群酒囊飯袋嗎?
這還能忍?
話音剛落,玄甲重騎內部已經有不少戰馬高聲嘶鳴起來,像是在替背上的主人發出憤怒的辯駁。
項楚倒是沒有被立刻激怒,盡管他心里也有些火氣,但他更清楚高長恭絕非善類。
這世上的大宗師境界高手屈指可數,擺在明面上的不過十人:荊吳的高長恭和黃漢升,墨家的王玄微和墨家巨子,滄海的關長羽、典韋、夏侯,最后到唐國,有他項楚,還有一個與軍旅毫無關聯的人,叫元鋒。
高長恭進入大宗師境界應該就在那場與唐國的大戰之時,雖算作后起之秀,但十人之中他甚至還要后來者居上……
項楚如刀的眉毛微微一挑,再度開口道:“不知高大將軍等在此處有何指教?一路遠行而來,難不成只是想遠遠看我們一眼?”
高長恭灑然一笑,語出驚人道:“是了,正是只想看一眼,不然項將軍以為呢?”
大樓微微一呆,眨著眼睛就想開口,卻被張明琦一揮手堵了回去:“你要做什么?大將軍說話,自有他的用意,何況兩軍陣前,你不過是大將軍的親兵,哪里有你開口的份兒?”
王祝看著兩人有些不同以往的關系,輕蔑地冷哼了一聲,低聲道:“張明琦,這才過去多久,什么時候你也跟著這群老鼠臭蟲混到一塊去了?難不成家里遭了點難,連從前那點骨氣都沒了?”
大樓憤怒地瞪了過去,張明琦卻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隨后嘴角含笑,道:“王祝,以前我與你也算有些交情的,可我永遠也不會忘了當初我去找你父親的時候,他是怎么跟我說的。”
王祝微微愣了愣,他不知道父親曾經跟張明琦說過什么,但那時張明琦的父親仍在獄中,毀堤淹田的案子也還沒結案,朝中眾人都恨不得盡可能地遠離,生怕牽扯了什么關系會惹禍上身,自然他的父親也不會說出什么好聽的話來。
想到這里,王祝扯緊了韁繩低下頭去,不再多言。
項楚的話語仍在風中飄蕩,很難想象這是一個剛剛經歷過一場大戰的人,難道大宗師修為的高手氣血都是無窮無盡的么?要不然,他說話的聲為何還是這般中氣十足?
“高大將軍不要再說笑了。”項楚露出幾分嘲諷的神色,“兩軍陣前,統帥卻突然寒暄起來,好似老朋友見面一般,這傳出去恐怕有損大將軍威名吧,還是說……高大將軍其實是在顧左右而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