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之前體力充沛,斗志高昂的時候,大概眾人還能克服一下身上沉重盔甲帶來的壓力,堅強地從地上爬起來,可經歷了那場火雷的“轟炸”,又親眼目睹了一些人“丟盔棄甲”的敗逃場面,很多人都有些身心俱疲了。
但是荊吳軍顯然沒打算放過他們,當倒地的神武天軍紛紛掙扎著想要起身的時候,他們瞪大的雙眼中已經映出了一幅令人恐懼的畫面——
一柄柄戰斧從半空落下,劃出一道樸實的弧線,樸實地好像是在自家院子里揮斧劈柴一般。
充當“木柴”的,卻都是活生生的人。
痛楚和黑暗像巨大的錘子狠狠地將他們碾壓進了土里,每一把斧頭之中都好像蘊含著荊吳人長久得不到宣泄的恨意,堅硬的盔甲被劈開,骨骼和頭顱跟著粉碎,內臟和鮮血沖天而起……
神武天軍到底是天下雄兵,即使面對這樣一場看似單方面殺戮的慘況,依舊沒有半分退縮,經過了一開始的驚愕,后排的士兵們仍舊整齊地抽出腰刀,更后排的平舉起手中長矛,向著前方的重斧手陣列不斷迫近。
荊吳軍不缺少勇氣,更不缺少恨意,但在戰斗技巧的錘煉上,這群荊吳重斧手遠不及老牌雄兵神武天軍。
有了后排長矛組合式的“護衛”,前排使用腰刀的神武天軍終于靠近了那些重斧手,于是,單方面的殺戮再次重演……
不久之后,隨著“啪”一聲脆響之后,大樓面色難看地扔掉了手中已經斷裂的戰斧,每一次沉重的吐氣都好像會帶走他全身的氣力。
一刻不停的高強度作戰使得他的身體感覺到了疲憊,但輪換的命令遲遲不來,他只能強撐著不后退。
倒也不是他不想往后退上幾步,只是他如今很清楚,這片血腥的戰場上,沒有懦夫存活的位置。
戍邊近一年,他也不是沒有經歷過小規模的摩擦,也當過斥候和那些來自草原上的蠻子交過手,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熟悉戰場,但真正經歷這場大戰之后,他才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有多么愚蠢。
在這種數萬人戰場上,個人就像是麥田里一顆不起眼的麥穗,一陣大風吹來,他就東倒西歪,不由自主地被裹挾著而去。
就在剛剛,他親眼見證一名同樣是在太學堂的學子被淹沒在神武天軍的陣列當中,最后只發出一聲悲鳴。
盡管他已經十分奮勇地殺敵,可敵人仍舊像曠野上肆虐的大風般不斷迎著他撲來,刀鋒割開了他肩膀的皮甲,在他的皮膚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淋的傷痕,全身各處受傷的部位也跟著他的一呼一吸,蔓延出一陣又一陣的疼痛。
每當他以為自己下一刻就要倒下,可他依舊憑借意志力挺立了背脊,機械般地揮舞著手中的武器,正如他的外號那樣,他認為自己是一座不會傾頹的大樓。
但他現在是真的感覺倦了,隨著身上的道道傷口疼得令他有些顫抖,他的心底也跟著升起了一絲畏懼,一旦疲倦和畏懼這兩種情緒融合到一起,他這座大樓也離坍塌的那一刻不遠了。
仿佛是為了壯膽,他發瘋一般大喊起來:“來啊!有本事來殺了爺爺啊!”
他閃過一名神武天軍手中的腰刀,腳下卻因為粘稠濕滑的鮮血一下子失去重心,整個人沉重地摔到了一名同袍的尸體上,但他很快反應過來,飛抬一腳,猛地踹向了那名神武天軍。
“嘭”一聲悶響過后,那名神武天軍握著盾牌向后倒退了兩步,腳下一頓,卻是穩穩地立住了。
“他娘的……”眼見自己這一腳沒有預料之中的效果,大樓心中暗罵了一句。
透過那近一人高的盾牌,他看見了一雙陰冷的眸子。
大樓渾身一凜,他隱隱感覺到了對方血脈中澎湃的氣血,他知道,這是個修行者,更是一個久經沙場的老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