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商夫子點點頭,“正因為不知道,所以我才請你來此。”
仲夫子眼神深邃,突然意識到什么,輕聲道:“巨子也會來?什么時候?”
“巨子已經來了,只是并不知道他坐在何處,仲夫子修行不下王將軍,要找一個人或許比我更容易一些。”商大夫正襟危坐道。
“以精神力窺探,這是大不敬。”仲夫子搖了搖頭,“何況巨子修為同樣不在我之下,雖然他是氣血宗師,卻也有隱藏自己的手段。”
商大夫點了點頭,微笑道:“這一點,我們倒是難得意見一致,雖然以我的實力,并不足以窺探巨子。”
兩人對視一笑,各自舉杯以茶代酒,緩緩地喝了起來,這對平日里水火不容的政敵,或許整個稷城都不知道,在他們心里,對方從來都是自己值得敬仰的人,至于為何爭斗,只不過是各自有各自的主張和看法罷了。
仲夫子向著幕簾外微微看去,所見的也是重重幕簾,只是想到如今墨家最高的統治者如今也藏在這其中一張幕簾之后,甚至正在思考到底是以誰的主張為今后的治國方略,不由得心潮澎湃,有些話也就不再隱藏。
“說實話,我年輕的時候,讀到老巨子拒絕稱帝,依舊保持百家爭鳴局面的事情,我曾經有過‘幸好’這樣的想法。”仲夫子低下頭看著茶碗里微微飄動的幾片茶葉,輕聲道:“其實若是老巨子堅持稱帝,以墨家學派的方略治國,打壓百家而獨尊墨學,或許儒門早已經衰落。”
“可那是我年輕時候的想法。”仲夫子又繼續道:“如今我年歲漸長,想法相較當年有了許多變化。如今看來,老巨子當年不肯稱帝,雖于治學之道有益,更使得稷上學宮長盛不衰。可這同樣導致了墨家治權混亂,上下尊卑不分。而我儒門向來信奉圣王的仁德治國,尊崇古人禮法,以天地君親師劃分尊卑,無奈墨家卻并無君王,只有巨子,君若不是君,臣自然也難自稱為臣,那圣王之政又從何而起?”
商大夫深深地注視著仲夫子,眼神中露出幾分欽佩:“看來夫子跟我想得一樣,若不能統一治權以理政,使政令恒通,上下一心,無論是你的主張還是我的主張,都無從施展。”
仲夫子的眼睛里像是迸發出光芒,他突然笑了:“不錯。巨子不應當是巨子,墨家承襲的是前朝正統,名正言順,既然如此,為何我們不能有一名足以統御天下的君王?”
“商大夫。”仲夫子雙手重重地接觸在一起,以跪坐的姿勢向著對面行了一個大禮,隨后聲音堅毅地道:“你我同為墨家之臣,雖道不同,但終究都是在為國謀事。如今巨子既然有心變法,你我自然會盡心竭力,不論日后我們勝敗如何,今日這一杯茶,我當謹記在心。”
似乎是被仲夫子身上那股肅穆的氣勢所震懾,商大夫那刻板的面容終于也露出幾分驚訝,隨后也是舉起了茶碗,與仲夫子手中的茶碗重重地碰撞在一起:“與夫子為敵,此生幸甚。”
“說起來,這一次我找你來,是還有另外一件事情要說。”喝完了茶,商大夫再度恢復了正襟危坐的姿態,看著他眉間的慎重,似乎是有什么比變法還要緊迫的事情需要商談,“有關于那個人,我的人已經查到了消息,最好早些做出應對。他現在應該在……”
“等等……”突然,仲夫子的眉頭突然一揚,像是感覺到了什么,緊接著一股無形的波動驟然從他身體中釋放,他一身寬大的袍子像是被灌滿了風一般鼓脹而起,下一刻瞬間炸開。
“無禮之徒!”他的目光寒若冰錐,猛地投向門簾的位置。
與此同時,坐在原地看似閉目靜聽論戰的秦軻面色一白,腦中仿佛被什么東西擊中,轟然炸裂,隨后再也聽不見來自于那道幕簾后的聲音,握著茶碗的右手也顫抖起來,竟是將半碗茶水都翻倒在了自己的大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