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幕簾之后的巨子則是一陣沉默,似乎也是被孫伯靈這樣堅定的聲音所感染,撫摸著軍報竹簡的手帶著幾分深切的情感,好似在冥冥之中,感受到了一股來自于王玄微的精神力。
那個人最后已經成為圣人,有些時候巨子甚至會懷疑他是不是根本沒死,只是超脫了世間,在某一處靜靜地注視著他。
但巨子也很清楚,這種想法,只不過是一廂情愿,圣人境界成就之難,不亞于一葉扁舟要在大江大河中逆流而上。
王玄微或許在修行一道上確實有著十分強大的天賦,可要跨過那道門檻,卻一樣需要付出性命的代價。
竹簡被巨子不自覺地握緊了,甚至因為無法承受巨大的力量,線繩開始出現斷裂。
幕簾后傳來巨子幽幽的嘆息:“我知道了,國事如此,我身為巨子,自然責無旁貸。”
孫伯靈望著那道輪廓,也是有些慚愧地低下頭:“臣有罪,若非臣沒有預料到曹孟會走那條古道,巨子也不會面對這樣的局面。”
“這種話就不必說了。”巨子晃了晃袖子,似乎是表示安慰道:“即便是我,也沒有預料到曹孟會從那條古道直擊洪關背后。說起來,即便是今年冬日寒意洶涌,可大隊人馬想要通過那條古道依舊艱難,真不知道曹孟是怎么帶著人走過去的……往年入了冬歇,基本都會停止兵戈,休戰養兵,我們也都松懈了太多。誰曾想曹孟這回會反其道而行之,偏偏在這樣的惡劣天氣之中強行軍,這個北方之虎的名頭,倒真不是浪得虛名。”
“北方草原,是天下苦寒之地,北邊的蠻人在那樣的地方成長,其性耐寒,比起墨家男兒,還要更勝一籌。”孫伯靈同樣有些后悔,這些日子以來,他忙于推動變法,反倒是把許多兵事拋諸腦后,否則以他的推演能力,總該看出一些端倪才是。
“如此看來,曹孟當年孤身北上,實屬明智之舉,既避開了中原混戰,又趁機收服了草原部族,才能以此為根基,打造出這樣一支無堅不摧的強軍。”巨子唏噓道:“墨家上下一直看不起這些不通詩書,不懂禮法的武夫,可誰會想到,有朝一日他們會成為滄海的慷慨忠勇之士?”
“是。”孫伯靈低聲應和。
但下一刻,巨子話鋒一轉,說到了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可我墨家的忠勇之士呢?他們又該如何?”
孫伯靈當然明白巨子是指那五萬在文良戰死之后,被滄海國俘虜的五萬墨家軍,事實上,這一點也是他最為頭疼的一點。
開戰以來,墨家和滄海大大小小打了至少三十幾仗,雖然孫伯靈仗著穩扎穩打的方式壓制了滄海軍,也抓獲了一些俘虜,可加起來也不到三千,而這一次洪關失守,五萬墨家軍淪為軍俘,光靠換俘根本不可能換回那些墨家將士。
可若滄海以此為威脅,要求墨家割地或是接濟糧草,又該如何?
割地是萬萬不能妥協的,若誰真敢這么做了,那一定會被釘上恥辱柱,成為墨家的千古罪人。
而接濟糧草……等同于壯了敵軍威風,滄海此刻最缺的就是糧草,若給了糧草,滄海說不定要在洪關扎下根基,那樣一來墨家國豈非時刻都得暴露在虎狼窺視之下?
這……真是兩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