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事情已經過去多少年了?
公輸般不斷地向前行走著,卻感覺那一幕幕是那樣清晰,原來這么多年,他一直不曾忘記,他更無法忘記的是當初老巨子對他暗中出手之后的愧疚眼神,和墨狄驟然收招,站在原地吃驚的眼神。
或許老巨子確實對他懷有愧疚,從他背后出的那一記重手終究也沒有要了他的命,只是把他打成重傷。
老巨子要的,是為墨狄掃清前方的一切障礙,是為了讓墨家兩派之間的斗爭不會使得墨家朝堂分裂,于是采取了這種幾乎是有些下作的手段,甚至事后不惜以自己的殘軀來做這樣一次構陷。
出奇的,公輸般非但沒有憤怒,只是躺在床上靜靜地思索了三個月,最終發出了一聲嗤笑:“就這么看不起我,明明卸任之后好生將養還能多活個三十年的性命,為了讓自己的寶貝弟子坐上那個位置,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當然知道自己應該憤怒,但真正造成此事的人已經死了,難道他要沖去陰曹地府,站在黃泉比良坡上叉腰大罵那個迂腐的老頭子?
或許也不是不可能……
公輸般抬起頭來,長長的階梯聳立在他的面前,好像一座起伏的山巒,向著前方不斷地延伸著,漫長……卻又終究還是有一個盡頭,而那個人正在盡頭的深處,看上去并不怎么真切。
墨家禁軍的反應速度很快,不過片刻功夫,便有數百人先后趕到了這里,最初他們是找到了一身狼狽不斷嗆水的慎釐,最后才知道居然有人可以在他們的眼皮底下直進到了大殿前!
禁軍統領甘木望著這個老人,背后一陣惡寒,要知道慎釐已經對他說過這個老人的身份,對于這樣一個早年已經成名,在各方面幾乎不弱于巨子的人,若是真讓他到巨子面前,天知道會鬧出怎樣的亂子。
只是就靠他手底下匆忙到來的數百禁軍,又該怎么才能攔住這個宗師高手?
他當然知道自己不能,但咬著牙,終究還是抽出了刀,嘶啞地喊道:“保護巨子!上啊!”
等到仲夫子等人震驚之下跑出大殿的時候,長長的階梯下早已血流成河,到處都是死傷的禁軍衛士,弩箭與斷矛像是鳥雀的翎羽,整個畫面則像一只由死亡與鮮血繪出的泣血的鳥。
這幾百名禁軍衛士中雖也不乏修行者,但面對公輸般這樣的高手,根本就像是孱弱的孩童一般不堪一擊,甚至還沒等他們組成有力的陣形,那殘廢了一條腿的公輸般卻好像猛虎般沖進了他們之中,仿若渾身都帶著鋒利的鐵甲,將他們的隊列撕扯得七零八落。
甘木身處隊列后方,望著自己多年的袍澤兄弟們一個接一個地倒下,他握著刀的手也跟著顫抖起來,憤怒與恐懼交織在他的胸膛之中,醞釀出來的卻是一種無力與絕望。
他當然知道,如果多等一會兒,待其他禁軍到達之后再與公輸般交手會好上許多,縱然最終結果必定也是會敗,也不至于如此不堪。
但作為禁軍衛士,他們的職責便是拱衛巨子,如今公輸般距離巨子已經如此之近,已經是他們這些人的失職,他又如何能繼續等待?
只能是用人命去填,哪怕是多爭取一些時間,希望多著一些時間,巨子可以有時間離開,那么這些兄弟們死得也就不會那樣不值。
但公輸般仍在向前,并且一步步緩緩地登上階梯,出手凌厲一步一殺,幾乎是披著鮮血一路上到了臺階中端。
突然,嗡嗡的聲音在空氣中一閃而逝,公輸般眉頭一挑,并指如劍穿透了一名沖上前來的披甲衛士的胸膛,隨后他抬起那名衛士的身體,猛然向著一個方向甩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