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乎年幼時家中很窮,小時候就被過繼到了叔父家去。他說雖然叔父對他很好,可他還是想念自己的生父,時常從叔父家溜出去,躲起來看自己的父親。”
皇上有些頹然地坐在椅子上:“他為何要躲起來呢?”
“他說畢竟血濃于水,親生父親永遠是自己心中最敬畏最親近的人。臣妾便問他,為何不和親生父親多親近?他卻又不說了。”何婧英搖了搖頭:“想是他叔父待他很是嚴厲。”
親情,是帝王心中最深的刺。為了權利,為了穩固江山,他要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要與自己的兒子勾心斗角的算計。
“朕最近幾日,時常想起前朝的事情。那時候先帝雖是肱骨之臣,但蕭氏一族總是免不了被廢帝猜忌。那時雖然終日提心吊膽,但我父子幾人,總是齊心協力。現在是回不去了。”皇上似乎陷入回憶之中,神色也變得蒼老起來。
皇上那蒼老的表情只是在臉上停留了一瞬,忽而又變得凌厲起來:“可你還是必須得死。”
“為什么?”這句話,何婧英脫口而出。皇上似乎已經相信了她對蕭子響的事一無所知,可是為什么還是要殺她?
皇上威嚴地說道:“因為法身會為了你,害了自己!”
何婧英愕然地抬起頭,看著皇上。這一番罪名,她該如何辯解?或者說根本無法辯解。
皇上道:“法身會為了你不顧一切,你可知道當初朕為何同意你與法身成婚?”
何婧英一愣,心中苦澀,她與蕭昭業青梅竹馬,在世人看來她嫁與蕭昭業乃是水到渠成的事。殊不知在二人成婚之前,也是經歷了萬般苦難。若不是蕭昭業苦苦堅持,她現在也許只是將軍府的孤女而已。何婧英苦澀地答道:“因為我是將軍府的長女。”
皇上看向何婧英,又說道:“你是聰明人,朕既然讓你說,你就直說,朕不怪罪。”
何婧英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緩緩說道:“因為我只是將軍府的長女。我祖父何尚之與父親何戟雖是大齊開國元勛,但我祖父早已逝世,我父親也英年早逝。且除了我之外再無子嗣。何門雖有何昌宇、何胤在朝為官,卻都不是何門嫡系。況且在推翻前朝之時,何家得罪了不少士族。何家雖然顯赫,但實則徒有虛名。我可以為法身帶來無上的聲望,卻無法干政。”
皇上點點頭:“這番話,與當日那人與朕說的一模一樣。你可知那人是誰?”
何婧英迷惑地看著皇上。皇上繼續說道:“與朕說這番話的人正是法身。不過他說的不是無法干政,而說的是無法爭權。”
何婧英的心底閃過一絲酸楚。皇上繼續說道:“在太子府時,朕相信殺害先太子的兇手不是老五。是因為此事若是老五做的,斷斷不會還留著法身的性命。老五的王妃謝琵及出自陳郡謝氏。謝家雖然近幾年籍籍無名,但當年前朝亡國之時,數萬精兵甘愿投身謝門,隱居陳郡。這也是為什么前朝覆滅后,謝家未受責難的原因。蕭子敬若是要謀反,不用動安西軍的一兵一卒。而幾大士族中,何家聲望最盛,其實實力卻是最弱的。”
皇上深深地看著何婧英:“老五背后有陳郡謝家。云英雖然娶的是陳郡袁氏,算不得望族。但他通過袁氏結交的朋友,皆是各地聲名顯赫的氏族子弟。就連粗野豪放的云長,也娶了富甲一方的高平郗氏。法身三歲能詩,四歲能騎,于治國之道頗有見解,可他為了你,早已放棄了權力的爭奪。”
皇上嚴厲地看著何婧英說道:“這樣一個沒有半分依靠的皇子,在失去了太子庇護的情況下,你以為法身還是那個可以隨心所欲的南郡王嗎?”
何婧英心下巨震。這些她并不是沒有想過,卻理所當然的享受了。如今被皇上一語道破,方知自己幼稚天真,以為只要二人有情,這世間千萬阻難都不在話下。她從未想過蕭昭業為她付出了如此之多,乃至于放棄自己的前途,甚至將自己的性命放置于險境。
朱壽回到殿中時,手上已經多了一樽銀色的酒壺。
皇上眼中閃過一死狠戾:“并非朕不愿多給你些時日,而是唯有你死,法身才能清醒過來。他一個無權無勢的王爺,沒有資格保護任何一個人。朕要法身振作,朕要法身爭,爭朕的天下!唯有他爭,才有活命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