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練聽完何婧英講這樁舊事,沉默了很久。“所以如果蕭法身不回來,你就要跟著去死?”
蕭練嘲道:”這是賣給何氏一族的面子,卻要你一個女人來還。“
何婧英嘆道:“欠下的東西,總得想辦法還的。”
蕭練嘲道:“你還真把自己當田螺姑娘了。”
何婧英輕輕挑眉看著蕭練,這句話里面有幾個字聽不懂。
蕭練也懶得解釋:“既然何家與蕭法身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那如果蕭法身真的回不來,你跟著去死,不是等于把何家一起拖下水?”
何婧英看著蕭練,眼中竟然有了絲絲歉意:“不是還有你嗎?”
“還有我?”蕭練懵了一瞬,隨即想明白了:“你是讓我在這給你保住何家,然后你自己去報蕭昭業那混蛋的恩去?”
何婧英低垂了眼眸,她沒回答蕭練這個問題,反而問道:“其實,你回不去的是不是?”
蕭練皺眉道:“你為什么這么問?”
何婧英抬頭直視著蕭練:“因為你從來沒有想過家。”
蕭練當場語塞,他的確不覺得在實行火葬的國家他還能倒回去從土里面爬出來。蕭練噎了一會兒,勉強說道:“也不是不想。”
何婧英有些無力地笑笑:“我其實也沒有什么想法。一直以來我與蕭昭業在一起時,都是他說了算的。”
“那你也不用打定了主意陪他去啊。我自己一個人在這活著多沒意思。”
兩個大活人坐在家里討論死后的事情,仿佛得了絕癥一樣,但沒有人覺得好笑。
何婧英看著蕭練的眼神多少帶了點遺憾:“蕭練,我每次看到你,我都能想到他。我每時每刻都在想我欠他的那些。若他回不來,我們……我們也不可能。”
蕭練一瞬間明白了。他披的這身皮宛如一個行走的備忘錄。那一筆筆恩怨就像用筆寫在了他自己的臉上,每時每刻都在展示給何婧英看。那些恩怨總結起來,總是何婧英欠蕭昭業良多。
蕭練如鯁在喉,卻說不出何婧英任何錯處。
他與何婧英結緣的這副身軀,恰恰就是他們之間的天塹。無論有多少次出生入死,無論有多長時間的風雨同舟,蕭昭業都是橫在二人之間不可跨越的天塹。
所以即便在危機時刻,他們愿意用生命為對方擋下致命一刀,他們也無法在感情方面跨出一步。
蕭練有時候真的希望何婧英能糊涂一些,能不把世事看得這么透徹,分得這么清楚。
晚風從涼亭中吹來,吹亂了何婧英的鬢發。青絲拂過她白皙到透明的臉頰,落在她修長優雅的脖頸上,因為支著額角而微微拉伸的脖頸上,看得見青白的血管。衣袖從她的手臂滑下,露出她白皙瑩潤的小臂。
遺憾、嫉妒、隱約的憤怒,隨著蕭練起伏的胸腔變得濃烈起來。蕭練聲音嘶啞地說道:”那我的恩情,你怎么還呢?”
何婧英微微怔住。
蕭練是她這輩子感受到的第二個驚喜。
當他在石頭城救下自己時;當他白衣金冠從城門外縱馬而來時;當他把自己從刑部的天牢里抱出來時;當他拼盡全力,用一具重傷的身軀護著自己時。每一刻都讓何婧英感受到了一些超越恩情,超越生死的情感。
這樣的恩情,她何婧英又要怎么還呢?她只有一條命。
但她每每看到蕭練,看著那張熟悉的蕭昭業的臉,所有的悸動都會被強烈的愧疚掩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