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李惕在家,一定認得出這大漢――正是那日在御街上跟在那錦衣少年身后的仆從。
“這位官人,”
李亢并不認得門外的大漢,便沖他禮貌地笑了笑,“敢問如何稱呼?”
“小官人客氣了,”
那大漢連忙賠笑,“小人不過是替主家跑腿的下人,此來正是奉了主家的差遣――恭請小官人至會仙樓一敘。”
說著,那大漢側身一指停在院門前的馬車,“車門已經備好,尚祈小官人成全!”
雖然李亢不過是個十三四歲模樣的半大小子,生得瘦弱又衣著寒酸,但是,那大漢卻不敢有絲毫怠慢,想必來時主家特意囑咐過。
前后不過七日就把老子打聽得清清楚楚了,倒真有幾分本事!
那大漢一上來就認準了李亢,倒讓他暗暗有些驚訝,面上卻依舊堆著客氣的笑容,“承蒙厚愛,豈敢推辭!大哥且稍侯,容在下稍作梳洗。”
所謂入鄉隨俗,李亢雖是后世之人,卻也應對得像模像樣。
當今之世富庶繁華,而開封城又是其中的翹楚,正是豪門巨富云集之地,在這個還沒有奔馳寶馬高檔跑車和名牌包包的時代,飯店酒樓就成了他們擺闊氣、講排場的主要場所了。
因此,開封城中絕不會少了酒樓。
李亢粗略地讀過《東京夢華錄有載》,記得其中一段關于開封城酒樓的記載:在京正店七十二戶,此外不能遍數,其余皆謂之“腳店”……
大宋朝廷對酒實施專賣,為了方便收稅,便讓大酒樓代政府向小酒店賣酒。店大資多的酒戶,向官府承包造酒事務,并在劃定的地區內向腳店批發,稱為正店,而那些無力造酒,只能從正店批發之后再零散售賣的酒店則稱為腳店。
只是,李亢初來乍到,并不知到現實的開封與書中記載有多大的出入。
不過,當他走在會仙樓里的花園里時,著實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一把。
開封內城方圓二十里余里,南壁有三座城門:正南曰朱雀門,左曰保康門,右曰新門,會仙店便在新門里,正是京中七十二正店之一。
馬車停下,李亢隨那大漢下得車來,卻發現自己已經身處一片花園之中了,隨那大漢一路兜兜轉轉,所過之處,但見店內軒、館、亭、臺林立,小徑兩旁的花木大多雖已枯黃,但一路行來,依舊讓人頓生曲徑通幽之感,不覺半點兒喧囂之意。
約有盞茶功夫,李亢便隨那大漢走到了一座二層小樓之前,樓前兩株臘梅相對而立,開得正艷,中間的小道上,那日在御街上第一個向李惕買火柴的錦袍少年快步而來,沖李亢拱了拱手,笑容含蓄,談吐卻又與那日和李惕說話時大不相同,“鄙人冒昧相邀,還請小官人海涵!”
少年依舊一襲錦袍,倒似個絕頂俊俏的翩翩公子,只是,李亢看似不過十三四歲的年紀,實則已經兩世為人,又豈會看不出眼前這位小官人其實是個嬌俏的小娘子?
不過,這種事,看破了也絲毫不能說破!
“小官人客氣了!”
此時的李亢換上了新買的布衣長衫,又稍作了梳洗,倒也有了幾分小官人的體面,聞言,連忙拱手還禮,笑容恬淡,“能得公子相邀,實是鄙人的榮幸,還未請教小官人尊姓大名?”
“小官人客氣了,”
那少年微微一笑,直看得李亢心中一蕩,好似鏡湖生漪漣,那聲音雖然刻意模仿著男兒的嗓音,依舊難掩清脆,“鄙人姓朱,家中排行第七。”
說著,少年玉手輕輕一擺,側身相讓,“小官人,里面請!”
“小官人請!”
李亢連忙還禮,與朱七并肩上了臺階,進了大堂,又緩步往二樓去了。
二樓只有一間大廳,正中擺著一張紅木大方桌,桌前兩張寬大的太師椅相對而放,椅旁各立一個端莊秀麗的侍女,見李亢和朱七一同上來,客位旁的侍女連忙輕輕地拉開了椅子,笑容甜美,聲音溫婉,“小官人請落座!”
“有勞小娘子了!”
李亢沖她微微一笑,落了座。
“有勞小官人大駕,”
朱七也隨即落座,繼續客套著,“鄙人聊備薄酒,不成敬意,若有招待不周之處,尚祈海涵。”
“小官人太客氣了!”
說實話,這樣的客套讓李亢有些不自在,所以,他決定直奔主體,“承蒙抬愛,鄙人受寵若驚,小官人若有差遣,但說無妨!”
“呃……”
朱七一怔,連忙整了整神色,“實不相瞞,家父頗有些產業,鄙人便得了不少本錢做起了營生。”
說著,朱七秀美一挑,俏臉上也多了幾分傲然之色,“如今,這東京城中售賣的發燭超過七成都出自鄙人的作坊。”
“失敬!失敬!”
李亢連忙恭維,然后話鋒突轉,“小官人盛情相邀,可是想要火柴的配方?”
“不是、要!”
朱七搖了搖頭,神色一肅,“是、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