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低下頭看向他,長嘆口氣:“同病相憐吶。”
凃仲鑫干咳兩聲。
“抱歉,扯遠了。”醫生又言歸正傳,說道:“再后來,這家伙出事了,偷東西被人發現,直接從公交車上給拎了下來,一頓暴打,腿都給打折了。
之后就是坐牢唄,在牢里頭學會了賭博,出來還是濫賭,可憐他老婆天天起早摸黑,白天在超市里當收銀員,晚上還去工廠里領些小物件做零工,省吃儉用三年下來好不容易攢了八萬塊錢,就這么被他敗光了。”
“嘖,”祁淵忍不住說:“跟了這種人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霉。”
“那可不,更坑爹的還在后頭。”醫生說道:“沒錢了他想回本啊,繼續賭,賭紅了眼的,竟然把他老婆給‘當’了,結果自然還是輸的血本無歸,然后一幫黃毛紅毛就沖進他家里,把他老婆女兒都給辦了。”
凃仲鑫眉頭一皺:“這幫王八蛋!”
“他老婆崩潰了,報了警,那幫家伙,連他在內,有一個算一個,統統都被抓了,他啥罪名不清楚,好像是聚賭加慫恿犯罪吧,也沒被判多少年。”
祁淵輕嘆口氣:“他老婆跟他離婚了嗎?”
“離了啊,然后不久查出染上了艾滋,再之后就杳無音訊了,也不知道是離開了這座城市還是怎么著。”醫生說到這,很是感慨:“所以說啊,跟錯了人,一輩子就完了。”
沉默片刻,祁淵接著問:“再之后呢?”
“出獄后那沒心沒肺的家伙接著賭唄,偷錢偷東西,湊賭資,賭,輸光,再偷再賭,反復循環,期間被抓過幾回,也進去了好幾次。”醫生說。
“那他指頭怎么回事兒?”
“攝像頭越來越多,加上移動支付流行,他不好得手了嘛。”醫生說道。
凃仲鑫一愣,有些難以理解:“這和移動支付和攝像頭有啥關系?偷不到東西氣的剁根指頭啊?”
“那不是。”醫生擺擺手:“他不好得手,就沒錢,只能借,借了又輸光啊,還是還不上,按規矩就得剁他指頭。”
祁淵張了張嘴:“沒理由一剁剁全部吧?”
“不啊,一次就一截。”醫生說道:“手指頭腳趾頭,加起來得有三四十次了吧,甚至更多。”
“腳趾頭?”
“是他,他腳趾頭都被剁完了,腳掌都被削去一半,我縫的。”醫生撇撇嘴:“再加上腿骨被打斷過,所以你看他走路都一瘸一拐。”
祁淵嘴角抽搐。
幾秒后,他又皺眉問:“不對啊,他這錢顯然還不上了,還能有人借他?借他錢那幫家伙莫不是腦子抽了不成?還是說借他錢的人不知道這些事兒?”
“害,”醫生擺擺手,踩滅煙頭,說道:“他也算是出了名的老混子爛賭鬼了,那點破事兒又不是啥大秘密,哪還有不知道的啊?”
“那他們就不怕借出去的錢打了水漂?”
“怕錘子,多少人就刻意找上他,借他個三五千的。人壓根就沒指望他能還上,就想剁他根指頭,覺得好玩、刺激,還能跟別人吹牛逼,說自己手上也見過血啥的。反正他也不報警,基本無風險。”
祁淵抽了口涼氣,背上浮起一層白毛汗,兩手爬滿了雞皮疙瘩。
“好玩?刺激?吹牛逼?”他反問道。
他自認為這一年下來也見過形形色色的罪惡了,囚禁在人內心深處的猛獸也“逮”了無數,可從醫生嘴里聽到這些事兒,仍舊覺得不寒而栗,有些超乎理解范圍。
那些爛人,竟能到這種程度,花個三五千,剁人根指頭?
如果這些事是真的……
那么《人皮客棧》中那些事兒,恐怕也不是無根浮萍純屬胡編濫造的了。
他咽了口唾沫,終于回過神來,隨后便看向凃仲鑫。
凃仲鑫反應比他平淡的多,但明顯也有些驚愕。
“他以前,”凃仲鑫問道:“是被派出所送來的吧?”
“嗯。”醫生點點頭:“都是有好心人見了報警,警察到了把他送來,治療,然后以聚賭罪關一段時間,放出去……也不是每次都能有好心人的,所以并不是被剁一次指頭他就能來治一次病。”
祁淵納悶:“那派出所就不管這事兒?”
“管啊,一面把人送過來,另一面就立刻突襲賭場……”醫生說:“沒用的,都有人盯著那老漢,一旦有人多管閑事報警,他們就立刻解散撤離,幾次行動都無功而返,成功端掉他們的次數少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