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體生蛆,甚至開始腐爛,旁邊有著一把沾滿干涸血跡的小刀。整個院子彌漫著一股惡臭,只要從院子外經過就能聞到。
但這么多天,沒有一個人發現尸體通知朱友珪。準確來說,也許有人早就發現了,但沒人想招惹麻煩,便任由尸體在房間里晾了這么多天。
其實,朱友珪明白,如果不是因為自己太小,沒人照顧,想必母親早就已經自殺了。這樣不但可以解脫自己,也可以讓他少聽到一些閑言碎語。
朱友珪抱著冰冷且散發著惡臭的尸體,流下兩行淚水,默默不語。
柳氏死了,也許對于別人來說,就是一個妓女死了,死了就死了,沒什么好顧惜的。
但對于朱友珪來說,宛如一個晴天霹靂。在這個世界上唯一一個關心他,愛護他,也是讓他第一次體會過母愛的女人死了。
這個矮小的墳墓是他一個人沒日沒夜挖的,從早上挖到晚上,從晚上挖到早上。土地中不知掩埋了多少的淚水。
眼睛不知哭腫了多少次……
然而在將墳墓填好的一瞬間,他的臉色逐漸恢復正常,便好像徹底的變了一個人似的,沒有眼淚,沒有傷感,甚至沒有了感情,仿佛變成了一個木頭人。
“公子,我們去哪?”在他身旁站著一個嬌小玲瓏的豆蔻少女,小聲說道。
“回汴州。”朱友珪拍了拍身上的塵土,隨意道。
公元892年,新年伊始,皇帝昭宗,又宣布改元。由大順年號改為景福,本年即為景福元年,大赦天下。
朱溫因為打了不少勝仗,收了幾員戰將,時溥被圍在徐州,猶如板上的魚肉,什么時候動刀全憑自己決定。魏博軍羅弘信也變成了汴軍的馬前卒,李克用正在與李匡威交戰,抽不出兵馬東顧。
朱溫新春佳節,一掃河東失利的陰霾,心情十分高興。本年又正值朱溫四十歲,當兵入伍十五年,從黃巢隊伍歸順朝廷十年。朱溫決定慶祝一番。他命令各路軍馬只留副帥在前線,主帥回汴州慶祝春節。
而朱友珪出現在這里,是他執意要來的,隨行的將士也有五十人,也看不出朱溫到底對他是什么態度。
“不去柳母院子里看一看嗎?”女孩拿出一塊白布,小心翼翼地抹去眼前這個八歲孩子額頭上的泥土。
當初朱溫攻破滑州,自然少不了三日放縱之日,而她便被兩個沾滿血跡,喘著粗氣的軍中大漢圍住了,如果不是眼前這個少年突然出現,自己也許不久會死在某個池塘里,化成魚群的飼料。
跟在男孩旁的一段時間,她才明白眼前這個男孩的情況并不比她好多少,屬于那種在營地里人見人惡,自生自滅的孩子。
根據旁人的閑言碎語猜測出,這個男孩雖然是朱將軍的兒子,但實際上他與朱溫的關系不是很好,特別是朱溫,極少與其見面,缺失父愛,加上生母曾做過“軍妓。
這樣的遭遇足以讓一個孩子變得自卑、內向、敏感、極度嫌棄或怨恨自己的母親。
但眼前的少年并沒有,他有著與生俱來的冷靜、沉穩、冷漠和自信。他從來不在意別人的閑言碎語。而且可以看出他對自己的母親極為孝順。
“不必了。而且你也不用跟我回軍營,我有另外的事讓你去做。”
朱友珪看了一眼身旁的少女,皺了皺眉,顯然對剛才少女擅自做主的動作,有些不滿,但也沒說什么。
從錦衣中掏出了一袋銀兩遞給少女,少女接過銀兩,頓時臉色變得煞白,眼睛紅腫,“公子,你是要趕詩兒走嗎?”
“不,我是希望你能成為我的一把刀。當然,愿不愿意隨你。”朱友珪的話語極為平淡,好像是在說一件極為不重要的小事一般,不等少女反應過來,他已轉過身離開了。
少女咬緊嘴唇,望著少年離去的背影久久不語,直到看不見朱友珪的身影了,才松開了握緊銀兩的手掌,往山的另一邊走去。
隱約中,可以看到兩顆淚珠從空中滑落浸入土里。
兩道身影消失后,山谷中寒冷秋風也隨即消失,重新恢復了原來的寂靜。只剩下一個矮小的墳墓立在那里。
而墳墓旁的橡樹站在那里一動不動高高聳立,像士兵一樣守護著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