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涼如水的月色下，衣衫襤褸的男人微垂著頭，看不清表情。
深夜的風，很冷很冷。
卻吹不動他一頭結成雞窩般亂糟糟的頭發，只是吹得人心頭一點點發寒，像是跌入冰窟，漸漸被極致寒冷麻木，麻木的連掙扎的勇氣都喪失了。
其實顧小影說的對，與其不死不活的受盡折磨，倒不如死在顧小影手里，也算是他償還了恩情。
下一秒，他不退反進，幾步逼到顧小影面前，嚇得她險些握不住手里的尖刀，更下意識往后退了一步。
他再次逼近，速度極快，快的顧小影措手不及。
“你瘋了？！”她瞪圓了眼瞳，緊張微顫的手拿不穩，刀子摔落在地，發出‘當’的一聲脆響，夜色里傳得很遠。
那人卻低頭撿了起來，重新將刀柄送到她面前：“我早就是個死人了，死在你手里也好，至少我能安心下去見她。”
說罷，他閉上了眼，只求她給自己一個解脫。
“她？”這一刻，顧小影突然的福至心靈，“是我母親對不對？”
“……”
那人沒有回答。
在顧小影看來，是默認。
他果然認得自己，認得母親，再加上他這個年紀，除了那個人之外，不做他人想。
“舅舅。”她試探的喊了一聲，眼眸死死盯著他，不肯放過他絲毫的表情變化。
那人的臉皮狠狠抽了抽，迅速轉開臉否定道：“誰是你舅舅，別瞎喊。”
“你就是。”顧小影肯定極了。
這個聲音，這雙眼睛，以及他此時此刻的神態，根本就是她記憶中的舅舅顧昊無疑。
可那時候，爺爺分明告訴她舅舅意外去世了，就連梅姨，也是一樣的說法。
到底發生了什么？爺爺跟梅姨要合起伙來騙她？
明明舅舅好端端活著，為什么這么多年，舅舅始終不回顧家？哪怕是爺爺死的時候，喪禮上也不回來？
一時間，心頭涌起萬般情緒，復雜的連她自己都分不清楚，究竟對舅舅是怨還是想，千頭萬緒下，一度想不出下一句該說什么，只是呆呆的望著他。
“我說了我不是！”那人募得大喊大叫，歇斯底里的像個病人。
病入膏肓，無藥可救的那種。
顧小影唇瓣顫動，一個字一個字的問：“為什么你們都要騙我？我以為爺爺、梅姨都是對我最親最愛的人，可我想不到他們會騙我。我更想不到的是，我的舅舅有一天不肯認我。”
“是不是我做錯了什么，讓你們生氣了，所以才要這樣懲罰我？我已經沒有了媽媽，沒有了爺爺，是不是連我最后的親人也要失去？”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幾乎一出口就消散在冰涼的夜風中，可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柄重錘狠狠敲在他心口。
痛到窒息，痛得他連邁步逃離這里的勇氣都沒有。
“顧惜月說的對，沒人喜歡我，我這輩子注定了一個人孤孤單單。”顧小影說著竟笑了，苦澀又嘲諷，“所以，爸爸不認我，舅舅也不想要我。”
“她那是胡說。”那人大聲否決，斬釘截鐵的道，“小影是全世界最好的孩子。”
話語里藏著顯而易見的溫柔慈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