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離糾結著。
他有心想安慰一下槐序,或者至少說點什么,以讓他不那么難受,卻又不知該如何啟齒。
莫名有點別扭。
難不成該道個歉?
好像也別扭。
這時槐序抬起眼簾,反倒先開口了:“你不要自責,這和你沒有關系。”
“為什么安慰起我來了……”
“了解你。”
“哦。”
令周離稍稍有些意外的是,槐序臉上也沒有憤恨,他還以為以槐序的脾氣,至少會指著天罵兩句‘這賊老天’之類的呢……多數人都會這樣吧?
“我覺得紅染說得對。”槐序竭力保持平靜,吸了口氣,呆滯的眼神也逐漸恢復清明,“在這人間,老師確實已經呆得夠久了,可能他也覺得是時候了。如果不久后他離開了,哪怕不是壽終正寢,我覺得他也能夠接受。”
“那你呢?”周離問。
“我?”槐序有稍許茫然,“我也應該能接受吧……妖對于壽命,看得不是很重。”
“嗯……”周離等了幾秒,“只是?”
“只是?什么只是?”
“沒有只是嗎?”
“沒有。”
“這樣啊。”
“為什么要有只是?”
“沒什么……”周離停頓了下,“我只是覺得你說話的語氣中有點不確定。”
“有嗎?”
“有的。”
周離遲疑了下:“我也了解你。”
原因么……
周離想了一下。
或許是槐序雖然身為妖,他也一直把自己當成妖,說話、做事都代入妖的角度,經常和周離聊天時是一口一個‘你們人類’。當然也沒有什么毛病。他確實是一只妖,他只當了不到二十年的人和兩千多年的妖,在他的性格里,‘妖性’遠遠大過‘人性’,可比例再懸殊,終究還是有‘人性’的成分的。
周離和妖接觸得多了,就能感受到,槐序和多數妖還是有一點點區別的。
想要完全成為妖,可能也沒那么容易。
“你和明公相處得久嗎?”
“沒多久,但對于你們人類來說,也算很久很久了。”槐序剛剛露出回憶之色,立馬又瞄了眼周離,“你要開始吃醋了嗎?”
“我沒那么無聊……”周離無語。
“你們人類就這么無聊!”槐序一臉‘你別想瞞過我’的機智表情,“我見得多了!”
“嚴肅點。”周離說。
“輕松點。”槐序反駁,“嚴肅令人難受。”
“……”
這時紅染端著兩盤點心走了回來,放在他們中間的茶幾上,語氣格外溫柔:“剛做好的,燙,少吃點,等會兒要吃飯了。”
周離嗯了一聲。
沙發夠寬,他往旁邊挪了挪,給紅染讓出位置。
紅染微微一笑,也挨著他坐下來,隨口問:“你們剛才在聊什么呢?”
“聊了幾句明公的事情。”
“槐序和明公感情很好呢。”紅染也看向他,“會吃醋嗎?”
“這個時候……不要拿這個開玩笑。”周離有點頭疼,不知道這些妖都怎么了,這會兒居然還有這閑心思。
“沒什么的。”
紅染還是微微笑著。
這又是人和妖的不同了。
如果明公不愿離去,而被迫死亡,即使與他素不相識的的妖也會感到難過,難過于一位同類的生命并沒有按照自然規律或自己的意愿結束,會為之感到悲哀。可反之的話,妖怪對于死亡的接受能力就高到多數人類難以理解了。
看重生命,看淡死亡。
紅染更是這樣。
在她的生命中有太多老朋友離去了。他們坦然的與她告別,說以后永遠不會再見了,隨即回歸故土本源,又孕育為新的生命……實在沒什么好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