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山坡上,望著把碎金灑滿群山的絕美夕陽,年方三八二十四歲的秦爺心中很感慨。
秦爺真名秦葉,秦爺是他自己往臉上貼的金號,這比他秦二狗的小名威風多了。
這也許是秦爺最后一次回到家鄉,也許是他最后一次在家鄉過年……就算今后有機會再回來看看,也不知道是多少多少年之后……
山下,一個非常寧靜的小山村,掩映在高大茂密的竹林中,一些低矮的石頭堆砌的房子露出一些小的輪廓。十年前,村子里還有上百人,如今,村子里也就還有一位孤寡老人,其余的人,都一家一家的離開了這里出外打工,不再回來。
秦爺呼吸著久違的清新空氣,游目四顧,天地靜謐,微風都停止了。頭頂是純凈如冰的藍色天空,鼻中是清新的純凈空氣,旁邊不遠,有一眼清甜的小山泉,有破開成兩片的竹子做成的引水‘竹渠’直通山下的村子。‘竹渠’的表面,已經滿是綠色的青苔。
這是一個令人忘卻了時間流逝的地方,也是一個絲毫感覺不到生活壓力的世外之地,秦爺看看手機,手機信號都在這里消失了。
這里的空氣、水和陽光都非常純純凈環保,身后,一座山的后面,就是真正的一望無際的原始森林。
從小山村出去到外面的小鎮上買鹽,需要走四個小時以上的單程山路。以前的村民們都是第一天吃過中午飯后背著竹簍下山,走到夕陽西下到了小鎮,就在小鎮的街頭隨便困一晚,第二天一早買上滿滿一背簍的生活必需品再走回來。
山路很窄,只能靠步行。現在因為太少的人走,有些地方已經沒有了路,滿是荒草和碎石。
今天是大年三十,秦爺站在兒時和山村里的小伙伴們滾來爬去的山坡上,心中突然有一絲淡淡的悲愴。
后天,正月初二,他將離開這里,離開他長大的地方,也許永遠不再回來。
秦爺的家里已經沒有人,他也從未見過父母,就連父母的照片都不曾有一張。
父母在生下他一個月后就雙雙出外打工,然后,就再也沒有回來。村里的人說,秦爺的父母在工地上出了工傷事故,升降機的鋼繩斷裂,秦爺父母和一大堆磚頭一起從高空墜落……但是具體怎么回事,直到今天秦爺也并不知道……他那時候還在呀呀學語,家里唯一的親人就是連自己的名字都不會寫的爺爺。
秦爺父母在外面的工地上死去兩年之后……秦爺的爺爺才知道消息……
秦爺七歲那年爺爺去世。他是靠一個匿名的好心人的資助進入了山外小鎮的學校作為唯一的一個住校生讀完了小學和初中,然后到縣城去念的高中。高中畢業后,秦爺沒有讀大學,雖然那匿名的好心人愿意資助他讀大學的一切費用,秦爺還是選擇了去餐館洗盤子擦桌子,自力更生的同時他報了成人夜校,選了室內設計專業,開始學習CAD,三D馬克思,尼克舍噢等所有需要掌握的軟件。
華國的房地產火爆帶動了裝修業的興盛,職業的室內設計師的缺口巨大,為期一年的夜校畢業后,秦爺就成了一名室內設計師助理。一年后,他成為了一名正式的室內設計師。又兩年后,秦爺二十二歲,他能夠嫻熟的以現代簡約、中式復古、美式鄉村、歐式的巴洛克和洛可可風格的室內裝修方案來忽悠客戶賺黑心錢了。
在工作穩定之后,秦爺拜師一名落魄畫家學習素描和華國的山水畫。繪畫技術對一名室內設計師在客戶面前以手繪進行裝逼有巨大幫助。
為了附庸風雅,裝出逼格,秦爺不單在客戶面前只穿唐裝,還練習毛筆字;為了彌補自己的文憑短板,他晚上去夜大進修自己毫無興趣的華國古典文學和歷史,據說這是最容易混來學士文憑的專業。
秦爺一個淳樸的山村孩子,在大都市里很快就學會了說謊不眨眼,吹牛逼加自欺欺人。
秦爺晉升為公司的首席設計師的那天,他和同公司的設計師美女小冉成了男女朋友。有了女朋友后,秦爺背著公司在外面做了不少私單,賺了一套房子的首付,訂單下了的第二天,秦爺突然在辦公室里暈倒,同事們連忙把他送進醫院,他被查出有先天性心臟病:二尖瓣關閉不全。
二尖瓣是左心房血流進入左心室的一個單向閥門結構,心室舒張時,血流經二尖瓣由左心房進入左心室;心室收縮時,二尖瓣關閉,使左心室的血流不能經二尖瓣反向流回左心房。所謂二尖瓣關閉不全就是在心室收縮時,二尖瓣葉對合不攏,關閉不嚴密,左心室的血流部分經二尖瓣反向流回左心房。造成左房左室擴大,心臟功能損害,甚至心功能衰竭,嚴重時會危及生命。
除了先天性心臟病外,彩超照片上還顯示,他的心臟有塊模糊暗影,形如眼球狀。至于這個暗影是什么,醫生無法做出解釋。秦爺自己拿著彩超照片看了半天,也沒有看出醫生說的所謂眼球形狀的暗影在什么地方。整個照片上,秦爺覺得到處都是暗影。
秦爺看自己的彩超和B超的照片,就好像看醫生的天外飛仙的簽名一樣,誰他嗎的能看得明白。并且,秦爺并不相信醫生的鬼話,他給客戶做設計,簽約率高的原因就是七分真話三分假話,先把客戶騙上船宰了再說。
從醫院里出來,秦爺的初戀毫不意外的結束了。他心很疼卻故作瀟灑的和美麗的小冉微笑分手。跟著春節放假,失戀的秦爺決定回老家來給爺爺上上墳,于是,他回來了。回到家后,他才發現自己滿心房的荒草也長在了爺爺留下來的三間石頭房子里。
夕陽西下,山坡上的秦爺面露微笑。他雖然得了先天性心臟病,女朋友因此離開了他,父母早亡,孤獨一人,并且心臟上還有他醫生忽悠他的什么眼球狀暗影,但他感覺自己還算得上是個很幸運的人了。
他很慶幸自己得的是二尖瓣關閉不全而不是癌癥晚期;他也很慶幸女朋友跟他掰了而不是和祖國掰了;他更慶幸村子里還有一位老人和他一起過大年三十而不是他孤獨一人。真的,他感覺一切都還不錯,呼吸和心跳都還在,能自由自在的呼吸空氣,自由自在的看山和樹,自由自在的思想,還有比這一切更好的嗎?
很顯然,沒有了!
就算是現在死掉,秦爺也只有一個遺憾,不是他還是個處男的問題,而是他沒能找到那位通過‘助力大山孩子·伸出天使之手’的愛心公益匿名幫助過自己十一年的好心人,他想當面對他說一聲謝謝!
匿名幫助他的好心人的信息查不到,受法律保護。
秦爺的面前就是爺爺的墳墓,一個用新的小石片圍起來的毫不起眼的小土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