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了這些話,眾人都陸陸續續地散了,老村長走在最后,慢騰騰地鎖了祠堂門,見施婳還站在門口,便問道:「怎么不回去?」
施婳道:「村長爺爺,咱們這是要往南去還是往北去?」
她趕來找村長,就是為了這樁事情,他們村地處大乾朝的偏西北位置,上輩子,他們是選擇往北去的,原本想著北方近一些,州縣又多,再往前面就是京師,那可是天子腳下,自然是要更好一些的。
但是只有施婳知道,萬萬是不能往北方去的。
北方州縣多,又近,是沒錯的,但是京師也近,他們離開村子之后,便是流民,一般的州縣都不愿意接納這種流民,尤其是北方的州縣,更別說,再過不久便要入秋,北方本不如南方氣候好,秋冬的天氣熬一熬,饑寒交迫,可是要熬死人的。
他們這里的旱災算是比較嚴重的,從春天開始便是春旱,幾個月不下雨,種子秧苗種下去,苗苗沒幾天就蔫了,天天澆水都沒用,眼看著河道的水一天天干涸,新打的井也不出水,只剩下幾口老井苦苦支撐。
等入了夏,更是滴雨不下,一直到如今,**月了,地里干得能裂出口子來,跟小孩兒的嘴似的咧著,家家戶戶的米缸都見了底,一天只吃一頓,孩童都不長個兒,看上去跟麻桿似的,一陣風就能吹倒。
餓得急了,眼睛都是綠的,看到地上的活物都恨不得抓起來直接塞嘴里。
人過不下去了,就想著挪個地兒,總要活下來才好,上輩子施婳跟著梧村的鄉鄰們,背井離鄉,原本是去北方,出了他們所在的邱縣后,一路上樹皮草根,皆被流民食盡,最終艱難地到了袁州。
但是令人絕望的是,當地知州并沒有接納他們,甚至緊閉城門,流民們只得再又轉往蘭陽,一路上婦孺老弱有撐不住的,撒手去了,便拿一張破草席草草裹了,挖坑掩埋,到后面,連挖坑的力氣都沒有了,隨便尋個山坳,把人往下面一扔,也就罷了。
那一批流民有數百人之多,經過幾個月的磋磨,最后活下來的,不過寥寥幾十人,氣息奄奄地到達距離京師最近的一個州縣,施婳雖然活下來了,但是只要想一想那可怖的場景,便覺得心底發涼,每天都會有人死去,睡著的時候,不知道下一刻還是否活著,賣妻鬻女,已成常事。
倘若他們當時去的不是北方,而是南方,或許情況不會如此慘淡,施婳后來聽說,南方的州縣一開始是愿意接納流民的,一來南方富裕些,二來溫度好,氣候好,運氣好些,說不定半路上就能得到安置。
所以這一次,他們不能往北方去。
老村長將鎖匙收起來,答道:「是去北方,你到時候收拾收拾,明兒一早過來祠堂,咱們便出發,可莫要忘記了。」
他說著轉身便走,施婳跟在他身后,聲音脆生生道:「村長爺爺,我昨晚上做了一個夢。」老村長笑道:「做的什么夢?夢見你爹了?」
施婳眼睛一轉,順勢回道:「正是呢,村長爺爺怎么知道?」
老村長呵呵笑道:「我隨口一猜的罷了,怎么?想你爹了?」他說著,又嘆息一聲,覺得這小娃娃實在可憐,爹去的早,親娘只顧著自己活命,親兄長也自尋生路去了,從沒有人想過她一點半點,雖然有一個親叔叔,但是到了眼下這關頭,自家都顧不了,哪兒還能顧得上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