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打在油紙傘上的聲音也漸漸近了。
一道頎長的身影,慢慢從暈染開的雨幕之中凸顯出來,傘邊沿滑落的雨水,像是連線的珠串,不斷地落下,濺在地面上,與周圍的雨水混雜在一起。
謝不臣的眉是長的,鼻是挺的,唇是薄的,有一線近乎冷峻的弧度。
濕冷的水氣,暈染在他眼角眉梢上,似乎又增了一分霜寒。
握著傘柄的手,是握筆的手,修長,白皙。
見愁瞧見了他,臉上立時露出放心的表情來,唇角不自覺的勾起:“你回來了。”
謝不臣淡淡點了點頭,嘴唇一分,像是要說什么,最后又牽出一抹笑來,走上了屋檐,將傘收起,小心地倒立在了門軸旁。
見愁趕緊將他讓進屋,伸手就要為他解下外面已經濕了的袍子。
蒼青色的袍子,被雨水打濕,變出一種與外面群山一樣的墨綠色。
見愁唯恐他著涼,卻沒想到,在這一剎,手卻被另一只冰涼的手給按住了。
順著這一只手看過去,見愁看見了謝不臣帶著淺笑的臉。
為什么覺得有些奇怪?
見愁不解:“你手好涼,怎么了?”
謝不臣搖搖頭,轉眸一打量屋內的陳設。
這里像是他今晨走的時候一樣,除了放在簡單方桌上的那幾件衣裳,有一些已經疊好了放在一旁,還有兩件則散放著,其中一件的袖子上還插著針線。
見愁解釋道:“方才窗沒關好,又打雷又下雨的,我顧著關窗,回來便只顧著想你怎么還沒回來,一時便忘了繼續縫。不過其余的幾件衣裳,我已經縫好了,一會兒你可以換上,下午雨小了,便繼續去縣學——”
“見愁。”
清冷的嗓音,這一次卻帶了一點奇異的沙啞。
見愁以為他是被雨淋了,染了風寒,倒擔心得不行:“你嗓子都啞了,必定是急著回來,路上不當心,在雨大的時候趕路。若是回不來,在縣學里待著也是可以的……”
話是這樣說,可她心里卻甜滋滋的一片。
說著說著,唇邊的笑弧便擴大了。
謝不臣就這樣靜靜地看著她。
他渾身都濕透了,腳邊全是水跡,眼前的見愁,滿心滿眼都是他,笑起來的時候也暖暖的。
今日冒雨歸來時見到的場面,又平靜地在他腦海之中回放,同時回響的,還有那振聾發聵的蒼老聲音。
“道常無名,樸雖小,天下不敢臣。”
“人為,為凡胎,心為七情六欲所系,難離酒色財氣。”
“世外有仙山,蒼茫云海間。凡塵如一芥子,紅塵幾度皆為虛妄。問世間人,何不脫去凡根,尋仙問道?”
“斬情根,斷塵緣。若要求道,須舍盡一切,汝以何證之?”
汝以何證之?
短短的五個字,卻像是一道天塹鴻溝,隔絕了人世與仙塵。
而謝不臣,必須跨過去。
他抬手,冰涼的手撫摸著見愁溫暖的臉頰,淡淡笑道:“你在家,我總歸要回來一趟的。”
這手涼得,叫見愁抖了一下:“哪里用得著那樣麻煩?我又不是什么身嬌肉貴的。不過你回來也好,我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