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拿出劇本,翻到第十一頁:“石頭的出場,有些淵源,前半段電影的石頭,以幸運石般的信物而出現,奇石,召喚出整個故事;它由同學民赫轉贈,令這一家人,得以進入樸社長的大富之家,在寬敞的建筑設計師空間里,享受陽光草坪大落地窗,都市森林的上流生活,更妥帖的解釋,石頭又是一塊墊腳石。”
“而一家人需要這塊石頭的高度,方才能進入到大窗戶和好陽光的上流階層住宅,石頭越來越高,石頭越滾越大。當推動有如巨石的鐵門,他們也跟著看不見的石頭,滾落到了山底,回到地下室,被打出原形。
后半段的石頭,試圖變成兇器而沒有成功,石頭不再是石頭,同時出現了打頭的那段臺詞:不是我帶著這塊石頭,是這塊石頭死死地纏著我。
最后,石頭沉入山澗水底,這個家庭,也付出了代價。”
陳燕毓稱贊起來:“我真的沒想到這個石頭竟然串聯了整個劇情。”
李藝見她說得很對,便讓她繼續說著。
“那還有么?”李藝反問道。
陳燕毓點著頭,“還有一個詞,就是氣味。”
“地鐵的氣味是窮人的味道,電影并沒有揭示貧窮根源,在于既得利益、階級固化、體制陳疴與分配不均。
火車硬座上的泡面味,紅燒牛肉或者老壇酸菜,來自京郊的出租車司機,后座總能聞到一股懶得洗澡的北方氣息。
又正如開頭與結尾,懸掛在鏡頭中間的臭襪子——當你看第二遍的時候,氣味,一定會撲鼻而來,《寄生蟲》的底層一家人,改造并包裝了自己身份和形象。他們只需得體,并沒有意識到底層是揭不掉的印烙。”
“最后一個就是建筑了,都說好的電影導演,就像建筑師。
你這部電影顯見的,是與建筑物有關,布滿建筑構造思維的電影。
不同的觀者視角,也會從電影中得到不同信息。
有人遭受沖擊的,是建筑物本身,大與小,上與下,窮人家不斷往下,到了富人家,從斜坡到階梯,都是一路往上。
就像你第一個鏡頭開始,這戶人家住在半地下室,隔著一道窗,幾乎與地面吃平,看得見馬路上的路人,半截土的風景。
這個視角位置,如搖下直落到兒子臉上的鏡頭,在說明它們的處境,很快也會明白,它也是蟲子的視角,躲在角落,蟄伏在地表底下。
夜晚未到,醉漢喜歡在他們眼皮底下瀨尿。他們懶到連房間都不想打掃,等著消毒噴霧,一咕嚕地往屋里頭灌。”
說到這里,陳燕毓又在紙上寫上了兩個字:“最后一個詞就是節奏了。”
“其實你這部《寄生蟲》是一部很復雜的電影,復雜到每個出場人物之間都能產生相勾連的關系,而這種關系更多的是思想形態上的,也就是心理活動,這更凸顯出了劇本上的精妙,很多玄機和心思都掩埋在看似戲謔的故事之下。
前半段主要是講述“寄生”的過程,這一段基本就可以當喜劇片來看,這是你電影的基本套路,前面有多歡樂,后面就有多悲傷。
但在強調現實主義的電影當中,這樣荒誕的故事設計確實比較少見,你明明知道有些情節現實中很難發生,但卻由不得觀眾不相信,這就需要高明的敘事手法了。”
陳燕毓把劇本合上了,說道:“總得來說,你這部電影很不錯。”
李藝聽完了陳燕毓的高度評價后,便點頭著:“那行,這部電影你物色一下演員人選,我們擇日就拍。”
“好,對了,瑩瑩那邊,沒什么問題吧?”陳燕毓問道。
李藝搖頭:“雖然得了早期的癌,但醫生說可控,我已經讓她卸任總經理的職位,讓她修養一段時間。”
“也是,她太勞累了,我聽瑤婷說,她有時候還要半夜去看你的首映,去寫文章發表。”
李藝聽著陳燕毓說的這句話,立即問道:“你說什么?什么文章。”
十分鐘后,李藝從辦公室走了出來。
他找到了“娛樂圈知往事”的微博賬號。
他翻了翻微博的所有內容,這才發現原來這個賬號上的內容,全部都是關于自己......
李藝最后無奈地笑了笑,“你這個妮子,真的是默默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