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唐僧。
這個法號是師父起的,他說如果人生是一場網絡游戲,那么我就是創號時自帶外掛的人,這個掛是一塊牌子,從我出生起就掛在了我的脖子上。
果然是外掛。
這讓我對外掛這個詞一度產生了誤解:走在路上我會看到各種各樣的外掛,比如頭上戴著斗笠的,肩上掛著水壺的,腰間別著柴刀的,還有人滿身披掛和滿身外掛,就連菜園子里的癩蛤蟆從我面前蹦噠而過,也要叫一聲“掛!”,這原來是一個掛的世界。
我認為我遲早會掛在外面。
師父說我這種思想很危險,我如果掛了,那他就沒徒弟了。
師父是我是山我是寺的方丈,方丈是他自己封的,因為菜園子里的癩蛤蟆根本就不知道方丈是什么東西,灶前的大水缸有權投反對票,但它秉持沉默是金的思想再三緘默,即使就算它一輩子都不說話也改變不了是尊泥胎的材質本質以及事實變不成金子。但除了這兩樣,寺里實在沒有什么其他東西可以和師父爭方丈了。
對此,師父的解釋是:這世上本來沒有方丈,和尚多了自然就有了方丈。
我對此的理解是:這世上本沒有和尚,禿子多了就有了和尚。
師父震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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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法號“我是和尚”,其思想覺悟之高已經體現在了他的法號上,我認為此法號意義之重大不亞于“我是中年老禿子”或者“我是喋喋不休中年老禿子”,時時刻刻提醒眾人退避三舍聞風喪膽望風而逃。
在全國上下所有寺院的法號全部用“釋”字開頭,以至于除了釋迦摩尼這個名字沒人用之外瘋狂重名,據統計全國有五千八百四十四個釋空三千六百七十二個釋然兩千兩百一十八個釋懷一千九百四十一個釋放的時候,我們這一脈獨樹一幟地使用了四字法號,不得不佩服我們的祖師唵嘛咪哞的先見之明,他早在一千多年前就預見了姓名資源的稀缺,于是開創性地提出了雙名法的概念,并以此用作對和尚的分類。
我們這一脈排輩按照“言行如一,真我不動”八個字,師父的法號“我是和尚”,根據雙名法,師父的屬名是“我是”,種名是“和尚”。
師父的師父法號“真不是人”,屬名“真”,種名“不是人”。
師父的師父的師父法號“一根獨苗”,屬名“一根”,種名“獨苗”。
據說我的三代祖師原本法號“一柱擎天”,這個法號寄托了他對自己身上某項功能的美好展望,但隨著年齡的增大,一柱擎天大師逐漸發覺高估了自己,遂改名“一根獨苗”。
所有人的法號都是四個字,唯有一人例外。
那個人就是我。
我問師父為什么只有我是兩個字?
師父說你的兩個字是佛祖賜的,篡改要遭天打雷劈,他不想英年早逝。
我年輕不懂事的時候,曾經非常執著于四字法號,因為四個字聽起來顯然比兩個字更隆重,說出來有種放大招的快感和氣勢,比如“大唐高僧”就比“唐僧”聽起來牛逼。
但除了不三不四不男不女不人不鬼不孕不育之外,我始終想不出什么不字開頭的拉風短語,于是我天天去找師父,求他賜名,師父最終被我纏得煩了,說你這么想要四字法號,那么從此以后你就叫不是東西好了。
我對這個法號不甚滿意,因為它聽起來很像是在罵人,當我和其他同行站在一起的時候,我要怎么介紹自己?
阿彌陀佛,貧僧法號不空。
阿彌陀佛,貧僧不言。
阿彌陀佛,貧僧不思。
阿彌陀佛,貧僧不愚。
阿彌陀佛,貧僧不是東西。
師父改口,那么不要煩我這個法號如何?
我對這個法號還是不甚滿意,如果我用這個法號,那么我以后怎么回答別人的問題?
請問小師父法號?
不要煩我。
和尚,你的法號是什么?
不要煩我。
我覺得我肯定會被人打的。
師父不耐煩了。
這你也不甚滿意,那你也不甚滿意。
你干脆就叫不甚滿意吧。
此后我對四字法號絕口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