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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清早,我去敲師父的門。
輾轉反側了整整一夜,我還是決定不去西天了。
雖然出家人不能打誑語,但我著實不是什么拯救世界的料,我許下了諾言又怎么樣?
我不去不去就不去!難道老天還能劈死我?
轟隆一聲,天邊一聲炸雷。
我嚇得一縮,這賊老天。
但走到門口我就愣住了,房門半掩著,猩紅的血濺在門窗上,觸目驚心。
師父倒在屋內的地板上,身上的衣服被鮮血浸透,血液從他胸前的傷口中汩汩地噴涌出來,從身體底下漫出來。
我操!
我撲進去把師父扶起來,老和尚奄奄一息,濃腥的鮮血從嘴角里溢出來。
“誰?這是誰干的?”我驚怒地大吼,“這是誰干的啊?”
師父慢慢睜開眼睛,伸手揪住我的衣襟,竭盡全力地抬起頭來,嘴唇嗡動,聲音微弱。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
我把耳朵湊過去,“師父你說。”
“……我沒戴眼鏡,看不清。”
師父的手頹然垂落,斷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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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父死了,我把他埋在了后山的荒地里。
我最終也沒能知道當初師父是怎么看破那串假念珠的。
他說時機到了就會把一切都告訴我,現在時機終于到了,他卻死了。
我不知道是誰下的毒手,誰會和一座破廟里的老和尚過不去?
這是得有多大的仇怨才會害人性命?
我在大殿里跪下來磕頭問佛祖,佛祖瞟了我一眼,說:“往西方去吧,你的一切問題,西方自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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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門那天風和日麗,辭別菜地里的癩蛤蟆,廚房里的大水缸和后山荒地里的師父。
把寺里淘米用的瓷缸,墊床用的袈裟和后院推磨的老驢帶上,然后在路旁折了一根木棍用來打狗。
我在鏡子里打量自己這身行頭。
說實在的,這看上去不像個遠行的取經人,而像個初出茅廬的丐幫弟子。
我有些沮喪,如果來生投胎再做和尚,一定要投進大相國寺那樣的豪門寶剎。
一定要有一頭渾身雪白的寶馬,身披五彩斑斕的袈裟,手持鑲嵌翠玉和寶石的錫杖,出門時人界的至尊親自送我,封我御弟。
我鎖上寺廟的大門,牽著老驢下山。
師父曾說一個成功的男人都應該擁有漂亮的馬。
我對此的理解是對于一個男人,坐騎是非常重要的,所以我一直孜孜不倦地追求一匹好馬,以此作為人生目標,并對自己僅有一頭老驢而耿耿于懷。
直到很久以后我才明白,原來師父說的是每一個成功的男人都應該擁有漂亮的馬子。
到底是我太年輕,很難理解師父說的話。
比如他說西行是莫大的機緣,說愛才能拯救世界。
但愛連他自己都拯救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