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童生已作鬼,僅是憑一股執念,才能在人間棧留。
這次回鄉,只想悄悄看看故人,并不想打擾家人。
卻沒想到,被侄兒給認了出來,心中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
“二叔,你回來的好。
你知不知道,我爹娘這些年一直念叨著你。
快進屋,外面冷。”
男人并未察覺出異樣,熱情的拉著李策之和王童生進屋。
兩人對視一眼,只好跟著進了家門。
回到自己的老宅,王童生惴惴不安。
他曾無數次幻想過自己有朝一日,回到家鄉,回到親人身邊。
可從未想過,會在這種情況下,以這種方式和親人見面。
王童生的大哥比他大三歲,長兄如父,兩兄弟感情從小就極深厚。
哪怕這些年,王童生執意變賣家產,考功名,屢敗屢戰,引得許多鄰里街坊說閑話,大哥也從不曾說過他。
但自己一走二十年,未曾歸家,也不知大哥見了自己,會不會責怪。
大嫂雖賢惠持家,可自己這些年聲名狼藉,變賣家田,沒混出什么出息。
若遭她嫌,豈不是給大哥添麻煩了。
正坐立難安之際,大哥大嫂已聞訊趕來。
“你這渾小子,還知道回來!”
王童生的大哥已是滿頭白發,見了他,原本張嘴想罵兩句,可話到嘴邊,都成了至親離別多年的思念。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一旁的大嫂并未如他想象的嫌棄,只一個勁的安慰一家子人。
大哥咽下了責怪,只是拍了拍王童生肩膀:“我還道,你這一口氣咽不下,考不上功名,混不出頭來,便一輩子不回來,我這老家伙咽了氣,也未必能等到你歸家。”
“這些年,是我鉆牛角尖了。”
王童生聲音有些哽咽:“只可惜,虛度這些年光陰,終歸是一事無成。”
“想通就好,你這些年在外,可曾有謀生的手藝?可曾娶親成家?”
老童生面露愧色:“不曾成家.....這些年庸碌,一事無成。”
大嫂察言觀色,連忙道:“既是如此,那你便在家中暫且住下。”
“等過些日子,我托人替你尋個差事。
等做上幾年,攢些銀錢,怎么著也得成個家,至少,老來有伴。”
年輕那會兒,她對丈夫這個扶不上墻的弟弟也頗有微詞。
可這些年過去了,思量起來,終歸還是家和萬事興。
王童生面色有異,卻沒說什么。
.......
.......
王童生與家人吃了頓飯,最終找了個機會,向大哥問明父母所葬的位置,便帶李策之出了門。
他在父母墳前,點燃了黃紙,再三叩首。
待到起身,心中執念也盡數消散了。
“少壯不努力,老大徒傷悲。
兒子這些年眼高手低,落得個一事無成,愧對父母了。”
他嘴里喃喃著,神態也漸漸平緩。
祭拜了父母,見了親眷和昔日放不下的戀人。
王童生的執念,也算是徹底消散了。
最終,他將目光放在李策之的身上,很認真的道:“李老弟,多謝。”
“些許小事。”
李策之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如此。
百因必有果,他只是隨手為之。
當初在貢院與王童生一番攀談,便是因。
今日再遇已作癡鬼的王扈,替他了卻心中執念,此為果。
“真羨慕你,少年得志,春風得意馬蹄疾。
不似我這些年虛度無為,已再無陽壽。
你還有很長,并且很好的一生。
希望,你能好好把握。”
這一刻,老童生再無半點憤世嫉俗的態度,已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失敗。
他笑著,身形竟化作點點熒光,緩緩消散在父母墳前。
那熒光飛逝,一部分隨風而去,另一部分,卻是縈繞在李策之的周身,緩緩進入他體內。
“這是.......”
李策之微楞,只感覺熒光入體,他腦海中多出了許多有關文字的記憶。
這是......老童生多年讀書的積累記憶?
一念至此,李策之長嘆一聲,趁著熒光暫未被風送遠,俯首而拜:“多謝王兄饋贈。”